我是一片雲 第3頁

「媽!」兆培抗議的說︰「你們只會教育別人的兒女,不會教育自己的兒女!」「怎麼了?你又有什麼牢騷?」段太太笑望著兒子。

「宛露呀,就是被你們寵壞了!這樣慣她,她一輩子都長不大!現在是在爸爸媽媽的翅膀底下,等到有一天,她必須獨立的時候,她就該吃苦頭了!」

「我為什麼要獨立?」宛露撒賴的說︰「我就一輩子躲在爸爸媽媽的翅膀底下,又怎麼樣?」

「難道你不出嫁?」兆培存心抬杠。

「我就不出嫁!」「好呀!」兆培直著脖子嚷嚷︰「爸爸,媽,你們都听見了!還有友嵐,嘻嘻,你作個見證,她親口說的,她一輩子不出嫁!炳哈!只怕這句話有人听了會傷心……嘻嘻,哈哈……」宛露的臉漲紅了,順手抄起手邊的一本書,對著兆培摔了過去,嘴里喊著說︰「你再嘻嘻哈哈的!你當心我掀你的底牌!」她跳起身子,忽然跑過去,一把挽住李玢玢,把她直拖到屋角去,用胳膊摟著她的腰,說︰「我告訴你一件事,玢玢,只能悄悄說……」她開始對李玢玢咬耳朵。

兆培大急,沖過去,他用雙手硬把兩個女孩子給拉開,一面焦灼的問︰「玢玢,她對你說些什麼?你可不能听她的!這個鬼丫頭專會造謠生事,無中生有,無論她告訴你什麼話,你都別去听她的!她說的沒一句好話!」

李玢玢長得恬恬靜靜的,她臉上一臉的迷惑和詫異,喃喃的說︰「她說的倒很好听!」「她說什麼?」兆培急吼吼的問。

「她說呀!」李玢玢睜大了眼楮,學著宛露的聲音說︰「月亮爺爺亮堂堂,騎著大馬去燒香,大馬拴在梧桐樹,小馬拴在廟門上……下面還有一大堆,我記不得了。」

「噗哧」一聲,顧友嵐正喝了一口茶,幾乎全體噴了出來,一部份茶又嗆進了喉嚨,他又是咳,又是笑,眼楮亮晶晶的望著宛露。段立森和太太對視著,也忍俊不禁。兆培惡狠狠的瞪著宛露,想做出一股凶相來,可是,他實在板不住臉,終于縱聲大笑了。頓時間,一屋子的人全笑開了,笑得天翻地覆。笑聲中,友嵐悄悄的走近了宛露,低聲說︰

「謝謝你還記得。」「記得什麼?」宛露不解的。

「我教你的兒歌。」他低念︰「月亮爺爺亮堂堂,騎著大馬去燒香,大馬拴在梧桐樹,小馬拴在廟門上。扒著廟門瞧娘娘︰娘娘搽著粉兒,和尚噘著嘴兒,娘娘戴著花兒,和尚光著腦袋瓜兒。」「哦!」宛露困惑的望著友嵐。「原來這兒歌是你教我的嗎?」「別告訴我,你忘記是我教的了!」友嵐說,眼光深深的停駐在她臉上,壓低聲音說︰「知道我為什麼回國嗎?」

「你念完了碩士,不回國干嘛?」

「最主要的是……」「啊呀!」宛露忽然發出一聲驚喊,全屋子的人都呆了,怔怔的望著她,不知道她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卻對著屋子中間跑過去,彎腰從地上拾起她的課本——剛才,她曾用這本書摔兆培的。她望著書的封面,大驚小敝的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真的是未卜先知呢!」

「什麼事?什麼事?」段太太問,伸著頭去看那本書,是本「新聞文學」。「媽呀,」宛露挑著眉毛叫︰「這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我的名字呢!」「你的書上,當然有你的名字呀!」兆培皺著眉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瘋瘋癲癲的?」

友嵐吸了口氣,望著宛露的背影,不自禁的輕嘆了一聲。段太太看看宛露,又看看友嵐,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拍拍手,她提高聲音,叫著說︰

「大家都到廚房里來幫忙,端菜的端菜,擺碗筷的擺碗筷,今晚,我們大家好好的吃一頓。慶祝宛露滿二十歲!」

大家歡呼了一聲,一窩蜂的涌進了廚房。

第二章

二十歲的生日過去沒多久,畢業考就快到了。

早上,陽光從窗簾的隙縫里射了進來,在室內緩緩的移動,移上了宛露的嘴唇,移到了宛露的臉頰,終于映在她那低闔著的睫毛上了。這帶著熱力的光亮刺激了她,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試著用毛毯去遮那陽光,她失敗了,然後,她醒了。睜開眼楮來,首先听到的就是窗外的一陣鳥鳴,她把雙手墊在腦後,平躺在床上,用一份嶄新的喜悅,去傾听那麻雀的吱吱喳喳,它們似乎熱鬧得很,在爭食嗎?在唱歌嗎?在戀愛嗎?她不由自主的笑了。

門口有腳步聲走近,那細碎的、安詳的腳步聲,那輕盈的、小心的腳步聲。母親一定怕吵醒了她!她睜大眼楮,沒來由的喊了一聲︰「媽!」腳步聲停住了,房門被推開,段太太站在房門口,笑盈盈的望著她。「醒了嗎?怎麼不多睡一下?我看過你的課表,你今天上午沒課,盡可以睡個夠。昨晚,你和友嵐他們鬧得那麼晚才睡,現在何不多睡一下?」

「媽!你進來!」宛露懶洋洋的倚在枕上,仍然像個任性而矯情的孩子。段太太關上了房門,走了過來,坐在床沿上,她溫柔的、寵愛的、親昵的用手模了模宛露的下巴,問︰

「你又有什麼事?」「媽,你覺不覺得我有點反常?」

「反常?」段太太怔了怔︰「此話從何而來呢?」

「我告訴你,媽!」宛露伸手去玩弄著母親衣服上的扣子,凝視著母親的眼楮。「我的同學們都有一大堆憂愁,她們每個人都說煩死了,愁死了,前途又不知怎樣,父母又不了解她們,馬上就要畢業了,畢業就是失業,再加上戀愛問題,愛吧,怕遇人不淑,不愛吧,又寂寞得發慌……反正,問題多了,媽,你懂嗎?」「是的。」段太太了解的、深沉的望著女兒。「難道你也有這些煩惱嗎?」「正相反,我的問題就在于,為什麼人家有的煩惱,我都沒有!」宛露抬高了眉毛說。「媽,你知道同學們叫我什麼嗎?她們叫我開心果。」「當開心果總比當煩惱樹好吧?」段太太笑著說。

「可是,我為什麼與眾不同呢?我也應該找一點憂愁來愁一愁,否則,我好像就不是‘現代人’了。」

段太太笑了。「只有人要去找快樂,我還沒听說有人要去找憂愁的!」她收住了笑,忽然若有所思的、深沉的、懇摯的望著女兒。「不過,宛露,有時候,在成長的過程里,我們都會自然而然的經過一段煩惱時期,看什麼都不順眼,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媽,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會經過這段時期嗎?」

「不一定。」段太太坦白的說︰「我希望你不會!因為你生活在一個簡單而幸福的家庭里。我……」她深深的看進宛露的眼楮深處去。「我要盡量讓你遠離憂愁。」

「哦,媽!」宛露從床上一躍而起,抱住母親的脖子,把頭埋在她頸項里一陣亂揉,那發絲弄得段太太癢酥酥的,就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宛露邊揉邊喊︰「媽!我愛你們!我愛你們!我不會憂愁,因為我有你們!」

「噢!宛露!」段太太的眼眶有些發熱。「怪不得你哥哥說你是個小瘋丫頭,我看你還真有點兒瘋呢!」

宛露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面換掉睡衣,一面說︰

「如果我有點兒瘋,也是你的遺傳!媽,」她扣著襯衫的扣子。「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瘋?一樣快樂?一樣不會憂愁?」段太太一怔。「不。」她回憶的、小心翼翼的說︰「我可能比你多愁善感一點。」「那麼,就是爸爸的遺傳了!」宛露穿上長褲,不知怎的又好笑了起來。「爸爸是個書呆子,還好我沒遺傳爸爸的呆勁兒!」她打開房門,往浴室走。「家里的人都到那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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