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峰知道這警員說的也是實情,只得苦笑著不加以辯白,霜霜卻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容易,具了保,付了罰款,魏如峰才帶著霜霜走出來。把摩托車放在汽車的後座,魏如峰坐在駕駛位上,霜霜坐在他的身邊。他發動了汽車,霜霜一直不說話,魏如峰知道她也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平常誰要對她說了一句重話,她都受不了,今天警員那樣的口氣,怎是她能忍受的?何況她一早和父親嘔了氣出去,本來就有滿腔心事。這一來,一定更加難過了。于是,他騰出右手來,攬住霜霜,輕輕的拍拍她說︰"好了,沒事了,霜霜,都過去了,別放在心里。"
誰知,他這樣一說,霜霜反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把頭僕在魏如峰的肩上,哭得傷心透頂。魏如峰只得攬住她,拍她,勸她,一面想把車子快些開回家里。可是,霜霜哭著喊︰"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魏如峰把車子停在路邊,用手托起霜霜的臉來,霜霜一臉的淚痕,又一臉的倔強,長睫毛上掛著淚珠,黑眼楮浸在水霧里,反有一股平日所沒有的楚楚動人的勁兒。他掏出手帕來,拭去了她臉上的眼淚,安慰的低低的說︰"霜霜,你爸爸在等你,不要讓他傷心,好嗎?你知道他多愛你,他難得說你幾句,你就要生氣?"
"我不是生氣,"霜霜噘著嘴,慢吞吞的說︰"是──為了媽媽的事,我不好回去,我不知道對爸爸說了些什。"
"姨夫決不會怪你的,你知道。"
"可是──"霜霜抬起睫毛來。看了魏如峰一眼︰"我說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話,爸爸罵了我,我就想要他難過,他──"她咽住了說了一半的話,望著駕駛盤發呆。然後,又突然抬起頭來問︰"表哥,你見過我媽媽?"
"當然了。"
"她是什樣子的?"霜霜痴痴的問。
"很美,是當時著名的美女,你長得非常像她。"魏如峰說,接著就振作了一下說︰"好了,這些事就別再去管它了,現在,你好些了嗎?來,擤擤鼻涕,振作起來,像你平常那種樣子,看你這樣眼淚鼻涕哭哭啼啼的,使我都不認得你了。"霜霜嫣然了,真的在魏如峰的大手帕里擤了擤鼻涕,擦擦眼楮,摔了摔頭。魏如峰欣賞的看著她,他喜歡她這股灑月兌勁兒。他們相對注視著,都微笑了起來。魏如峰踩動油門,把車子開到馬路上。霜霜一直注視著他,大眼楮里逐漸升起一團朦朧的薄霧,她定定的望著魏如峰的側影,用手拉住他的手腕,輕聲說︰"我餓了,我們先到什地方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魏如峰望著她那淚痕猶新的臉,不忍拒絕。偷偷的看了看手表,五點半!那顆小星星不會等他了。他又失去了一個機會,看樣子,和這顆小星星是沒有緣份的了。暗暗的嘆了口氣,他把車子向中華路開去,一面說︰"好吧!不過,我們應該先打一個電話給姨夫,免得他著急。"
夏日的午後,悶熱,冗長,而困倦。
教室里靜悄悄的,五十幾個學生竟沒有一些兒聲音,只有一只蒼蠅在盲目的撲著窗玻璃,發出單調的、嗡嗡的輕響。
除去這蒼蠅聲,就是那個戴眼鏡的王老師像催眠似的講書聲,那樣平穩的,沒有高低的,懶洋洋的在室內擴散開來。
"為要研究這些問題,我們將每單位時間內速度所生的改變,即速度改變的時間率,稱為加速……"
曉彤換了一個坐的姿勢,拿著一支鉛筆,在筆記本上胡亂的涂著,縱的線條,橫的線條,長的,短的,布滿在一張紙上。老師的聲音輕飄飄的從她耳邊掠過去,她竟捉不住任何一個聲浪。筆記本上被線條布滿了,她又重疊著畫上去,一條加一條,她腦中是昏昏沉沉的,視線迷離而模糊。都怪這窗外的陽光,那強烈,刺激得人不舒服。她換了一支紅鉛筆,在原有的黑色線條上,又用紅鉛筆加上去,粗大的紅色線條掩蓋了黑色的,只一會兒,一頁又被涂滿了。再換一支藍鉛筆,繼續畫下去,她似乎沉迷于這些亂七八糟的線條中,而樂此不倦了。在那些雜亂的線條里,逐漸浮起一張男性的臉來!寬寬的前額,有著異樣神采的眼楮,挺直的鼻子,和那略嫌方正的下巴。這張臉浮動在紙頁的上面,那對眼楮似乎略帶點嘲弄味道,正調侃的望著她。她心里一陣煩躁,用鉛筆狠狠的、重重的畫下幾道,仿佛想把那浮動的人影也一齊畫掉。"下午你放學時我到你校門口來接你!"結果呢,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他大概就是以這種方式,來廣交女友的,然後呢,隨隨便便一約,自己又弄忘了。他有多少女友?哼!
避這個干什?那只是一個舞會中見過一面的、不相干的人而已!他會跳華爾滋舞,會探戈花步,一定是個歡場中的浪子……可是,想這個做什?她再狠狠的用鉛筆畫著紙頁,"嗤"的一聲輕響,那不勝負荷的紙被畫破了,鉛筆心折斷。
同時,坐在她隔壁的顧德美不動聲色的,偷偷的,推了一張小紙條到她面前來,她看上面寫的是︰"小心!老師已經注意了你好半天了,他正講到等加速度,在三十五頁上。"
她一驚,慌忙正襟危坐,把課本挪到面前,悄悄的翻到第三十五頁,剛剛找到等加速度的字樣,老師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楊曉彤!"
她站了起來,老師果然問了一個問題︰"你說說看,何謂等加速度?"
好險!幸好已經看到了!她朗聲說了一遍,老師點點頭,她坐了下去,和顧德美交換了神秘而會心的一瞥。這才收住了心,真的听起書來了。
下了課,顧德美用鉛筆敲敲她的手背,笑著說︰"你呀,三魂少了兩魂半,不知在想些什鬼,給老師抓到才好呢!"
曉彤苦笑了一下,什話都沒有說。她的心緒又回到剛才的思想中去了,魏如峰,他是泰安紡織公司董事長的內佷!
彼德美家里和他很熟嗎?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那對眼楮倒有點像一個電影明星,誰?對了,月兌埃唐納荷!她拿起鉛筆來,在練習簿的背面,無意識的寫上"月兌埃唐納荷"幾個字。顧德美在她身邊,一直嘰嘰咕咕,不知道講些什,她一個字也沒听進去。直到顧德美推著她喊了聲︰"喂!你怎回事?"
她才驚覺過來,不解的望著顧德美說︰"你在說什?"
"我問你,你對我三個哥哥的印象怎樣?"
"你哥哥?"曉彤愣愣的問,老實說,她對她三個哥哥分都分不清楚,至于印象,就更別提了。顧德美向曉彤坐近了一些,微微的噘著嘴說︰"我這三個哥哥呀,簡直要命!追起女朋友來,總是一條陣線,你說笨不笨,一個女孩子又不能嫁給他們三個人!其實,我並不認為何霜霜有什大了不起,除了長得漂亮之外。我媽那天說,何霜霜配我大哥或二哥倒不錯,至于三哥呀,唔──"她鼓著圓圓的腮幫子,笑著說︰"德美的同學,叫楊曉彤的倒挺合適!"
"呸!"曉彤脹紅了臉,死命的瞪了顧德美一眼,罵著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