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魏如峰喝了一聲,用力想把她纏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臂扯下來,可是霜霜纏得更緊了。魏如峰放棄了和她掙扎,盯著她的眼楮,用一種近乎沉痛的口氣說︰"你怎會變得這樣子?喝得這醉?"
"我醉了?"霜霜斜睨著眼楮問。接著,就大笑了起來說︰"我醉了?可能!我喝掉了一瓶蘭酒,整整一瓶!嚇得那個小傻瓜干瞪眼,只敢陪我喝啤酒!炳哈,啤酒,你听說過嗎?哈哈,那朵小紅雲也是那樣怯兮兮的嗎?唔──很公平!這世界上的事都公平,紅雲陪你,白雲陪我,哈哈哈,公平之至……"
"霜霜!你在說些什?"魏如峰皺著眉問,想把她的身子推開。她貼緊了他,收起了笑,狠狠的說︰"你敢推我,我就把你拉下樓梯去!我告訴你,魏如峰,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什時候欺侮了你?"魏如峰問。
"你欺侮我!你從頭到尾就是欺侮我!"霜霜跺著腳大叫︰"我恨你!恨透了你!我從沒有恨一個人像恨你這樣!我希望你死掉,馬上死掉!"叫著叫著,淚水溢出了她的眼眶。突然間,她俯下頭去,一口咬住魏如峰的手臂,泄憤的下死力咬住不放。魏如峰痙攣了一下,卻無法把手臂從她的牙齒下抽出來,只好站住不動。何慕天一直站在樓下的大廳里,望著霜霜發愣,這時,他趕了上來,用手按住霜霜的肩膀,叫著說︰"霜霜!你發瘋了?趕快松口!"
魏如峰靠在樓梯扶手上,對何慕天搖了搖頭,一面凝視著霜霜那烏黑的頭發。片刻之後,他用另一只手輕輕的撫摩著霜霜的頭,低低的問︰"夠了沒有?"
霜霜松了口,沒有立即抬起頭來,她注視著魏如峰手臂上的齒痕,破皮處正滲出血來,整個被咬住的部份已成紫色。
她緩緩的抬起眼楮,怔怔的仰視著魏如峰,烏黑的眼珠微微轉動,淚水逐漸淹沒了那對黑眸,縱橫的沿著面頰滾落了下來。她撲過去,用手抱住魏如峰的腰,面頰貼在魏如峰寬闊的胸膛上,哽咽的喊︰"表哥!表哥!表哥!"
魏如峰輕撫著她的背脊,自己也鼻中酸楚。半晌,他低聲說︰"好些嗎?去洗個臉,怎樣?"
霜霜一語不發的點了點頭。
魏如峰牽住她的手,不費勁的把她帶進了浴室,打開水龍頭,他把她的頭撳在水龍頭下沖,然後用塊大毛巾包起她水淋淋的頭發。托起她的下巴,他審視她。接著就嘆了口氣,柔聲的說︰"霜霜,清醒一些沒有?"
霜霜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魏如峰,半天才點了點頭。
"那,去洗一個冷水澡,可以使你舒服一些。我去叫阿金來伺候你。"
他為她打開浴盆的水龍頭,就走了出去,到樓下喚起了睡眼朦朧的阿金。然後,他停在何慕天的前面,兩人默然對立了片刻,魏如峰說︰"姨夫,我想,我應該搬出去住。"
何慕天燃起一支煙,深思的注視著魏如峰,帶著一絲祈盼的神色說︰"如峰,霜霜真比不上那位楊小姐嗎?"
魏如峰有些失措,默然片刻才說︰"姨夫,她們兩個是沒有辦法比較的,是完全兩種不同的典型。事實上,論相貌,可能霜霜還比曉彤漂亮,但是這種感情上的事幾乎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我明白,如峰。"何慕天長嘆了一聲說︰"這種事……只是緣份罷了。"
"姨夫,"魏如峰說︰"我剛剛的話沒有說完,我說,我想搬出去住,而且想辭掉泰安的職位。"
何慕天把煙從嘴里拿出來,銳利的盯著魏如峰看,問︰"為什?"
"我對商業沒什興趣,而目前的情況,我住在這里也有點不方便,我很想到中學去做個教員,或者到報館去做個編譯一類的工作。說實話,我現在總自覺是在倚賴著你,這使我在心理上很不安。"
何慕天抽著煙,然後,他把一只手放在魏如峰肩上,緊壓了一下說︰"如峰,你是不是因為我上次說的那些話而心存芥蒂?忘了它吧。如峰,公司里是少不了你的,而且,我從不認為能繼承泰安的人選除了你之外還會有別人。我也不贊成你搬出去,我把你帶到台灣來的時候,你才十幾歲,你等于是我的兒子,既然你不能做我女婿,我就把你當兒子吧!當然,如果你要結婚,我願意送一幢小洋房給你做結婚禮物,在你婚前,別再說搬出去的話。至于辭職一節,我想你是說著玩的。"
說完,他就轉身向樓上走去。又回頭指指如峰的手臂說︰"你最好去上點藥,我希望霜霜已經發泄盡了她對你的恨和愛。"
站在樓梯口,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如峰,我很希望能見見你的女友。""喔,"魏如峰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一定!姨夫,星期天她先到我家來,然後,"他笑了笑︰"我也要闖一個大關。"
"怎?"
"她家里要見我。"
"緊張嗎?"
"非常緊張。"
"她父親做什的?"
"在××機關做事,家里環境似乎不太好。"
何慕天點點頭,上了樓梯,在浴室門口,他踫到剛剛浴罷的霜霜,滿頭濕漉漉的頭發,一對迷迷蒙蒙的眼楮,披著件淺藍色的睡袍,看來十分淒苦無告。
"霜霜,"他站住,為她系好睡衣領口的帶子︰"早些去睡吧!明天起來的時候把所有的不快都忘記,你是灑月兌的孩子,一次小小的打擊,應該只會使你長成,而不會使你倒下。"
"爸爸,"霜霜輕聲的,幽幽的說︰"明天還有明天,明天的明天還有明天,我每一個明天都一樣,在昏昏沉沉中醒來,又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爸爸,我永不會快樂。"說完,她搖搖頭,頭發上的水珠摔了何慕天一身。轉過身子,她走進自己的臥室,關上了房門。
何慕天愣了愣,呆呆的站在那兒,望著霜霜的房門,一種痛苦和酸澀的感覺爬上了他的心頭,淒楚的壓迫著他。他茫然的四顧了一下,似乎想找尋什足以支撐他的東西,最後,他深深的抽了口氣,喃喃的說︰"如果她有一個母親就好了!"閉了閉眼楮,搖了搖頭,他腳步不穩的回到了房間里。
這個星期天的節目是緊湊而豐富的,按照魏如峰和曉彤的計劃,是︰上午九點鐘,曉彤到何家,見見何慕天,也參觀參觀魏如峰居住了多年的屋子,還有與曾有一面之緣的霜霜交交朋友,中午,則留在何家午餐。午飯後,一起去看場電影,逛逛大街,然後去曉彤家里,在曉彤家晚餐。對曉彤而言,這簡直是個大日子!早晨睜開眼楮來,耀眼的陽光似乎是最好的預兆。翻身下床,為了穿什衣服大費周章,穿制服,太不象樣!除了制服,竟無一件可穿的衣服!幸好天氣還很熱,那唯一的一件白紗衣服又派了用場,穿上它,再披一件媽媽的白毛衣,攬鏡自照,居然也亭亭玉立,雅潔溫婉,像魏如峰常說的,是顆小星星,她不自禁的微笑了。
急急的吃了早餐,在母親關懷的凝視下,在曉白抿著嘴角的笑容里,還有父親蹙著眉裝作不關心的表情中,她匆匆的走出了大門。站在門外,先來一個深呼吸,再找出魏如峰給她畫的那張簡圖,破例的叫了一輛三輪車,到了中山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