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草 第53頁

「我可以照顧自己,你小心,背的東西那麼重!」

夏人豪首先到達岩石下,解下了背上的行囊,他立即跑過來接應後面的人。江浩把背包遞給他,然後返身抱起美嘉,跨過一條深溝,把她送到夏人豪那兒。回過身子,他又依樣把燕珍送了過去。詩隻搖著頭說︰

「我自己可以走!」話剛說完,一陣風迎面撲來,她往旁邊側了一下,腳底下既陡且滑,她立足不穩,立刻倒了下去,她伸手想抓住一枝矮小的樹枝,但沒有抓牢,她的身子就迅速的向山下滾去。克文努力想趕過去搶救,卻沒法勝過那強暴有力的風雨,每邁一步,都有失足的危險。江浩對詩隻竄過去,身手矯捷得像一只猩猩,連滑帶滾,他撲向詩隻,剛好在詩隻對一塊大石頭撞去的當兒抓住了她的手,詩隻也一把拉住了地上的草,阻止了向下沖的趨勢。好不容易,她站了起來,倚在樹干上喘息,手臂上全是石塊割破的傷口,衣服頭發,和臉上是一片泥濘。她喘著氣說︰「謝謝你,第二次救了我!」

江浩出神的望著她,一句話都不說,握住她的手也沒有放松。詩隻拂了拂散亂的頭發,雨水從他們的頭上一直流下來,兩人都濕得像才從水里爬起來的鴨子。她勉強的笑了一下說︰「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接觸到了他的目光,她猛然停住了口,他的眼楮定定的望著她,里面燃燒著火焰。

克文終于跌跌撞撞的趕了過來,一路的喊著詩隻,詩隻抽回了自己的手,高聲的說︰

「我很好,我沒有受傷!」

克文喘著氣,站在詩隻面前,頭發濕淋淋的貼在額角上,看起來有幾分滑稽相。他抓住了詩隻,急急的問︰

「你確信沒有受傷?」「沒有!真的沒有!」詩隻說。

「我真懊悔讓你來爬山,你已經兩度遭遇危險了!」

「我並不懊悔參加爬山,真的,克文,我很高興我來了!這山……」她仰頭向上望,大雨中的山顯得無比的神秘、壯偉和高不可測。人在山中,渺小得像一粒沙塵。她嘆息的說︰「這山是這麼高,這麼偉大!」

雨勢來得快也收得快,沒多久雨停了,太陽又穿出了雲層,灼熱的照著山頭。除了從山頂向下直瀉的水可以看出下過雨外,其他地方已找不出雨的痕跡了。山路變得更加難走,泥濘而陡峻。美嘉滑了一下,弄得滿身泥漿,因為江浩正在默默出神,根本沒有注意她,她開始對江浩大肆攻擊︰

「你是怎麼回事,看到我摔跤也不拉一把,跟你出來爬山簡直是倒透了楣!風吹,日曬,雨淋,以後我再爬山就不是人!」江浩望著美嘉,那眼色就像她是一個他從不認識的人。這使美嘉更形憤怒,她跳著腳說︰

「你听到了沒有?听到了沒有?」

「听到了又怎樣?」江浩冷冷的問,干脆轉身離得美嘉遠遠的。美嘉在他身後一個勁兒喊︰

「我告訴你,我們解除婚約,解除婚約!」

「哎,你們這一對是怎麼回事?從上山就鬧別扭!」克文說,一面拉了美嘉說︰「別和他吵,過一會兒他就會來向你道歉了。」這天夜里,詩隻在帳篷里輾轉反側,按照行程,明天清早八點鐘就可以到達山頂了。到了,旅程的終點就快到了!詩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有一種惘然若失的感覺。正像一桌豐盛的筵席,現在就等著上最後一道菜,然後就該散席了,那些坐在一個桌子上互相恭維的客人馬上就將各走各的路,又漠不相關了。她翻了一個身,三天來的疲倦襲擊著她,她感到渾身酸痛,下午摔跤跌破的地方也隱隱作痛,連頭里都是昏昏沉沉的。身邊的燕珍發出模糊的囈語,但她可以听清夏人杰三個字。她轉頭看了燕珍一眼,黑暗中無法辨識她的臉,這個少女顯然在捕捉著愛情,但她能捉到嗎?

詩隻開始感到燥熱,雖然氣溫很低,冷風正從帳幕的縫里灌進來。她覺得口渴,渴望有一口水喝。爬出了睡袋,她穿上厚厚的毛衣,悄悄的溜到帳篷外面。冷風撲向她來,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在黑暗里,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她幾乎驚叫了起來,立即,她听到江浩的聲音︰

「是我,請跟我來!」她茫然的跟著他走到一塊大山石底下,氣溫低得驚人,她在發著抖。「我在你帳篷外面站了兩小時,我猜想你或者會出來。」他說,聲音低低的。她不說話,仍然在發抖。猛然間,他強而有力的手臂擁抱住了她,她不由自主的倒進了他的懷里,他烏黑的眼楮在月光下閃爍,帶著一抹狂野的光芒。他的嘴唇在她臉上滑動,額角、眼楮、鼻子,最後落在嘴唇上。

「不要,」她模糊的、軟弱的說︰「請不要!」

他的回答是把她挽得更緊,緊得她透不過氣來,他的嘴唇壓著她的唇,他的手環抱著她的腰和背。她閉上眼楮,感到恐懼,感到甜蜜,感到說不出的各種復雜的情緒。但,接著,一切思想離開她,她也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不顧一切的,瘋狂的回吻了他。那個失落的「我」回來了,那一直埋藏在冰山的外表下,熱情如火的「我」又覺醒了!她覺得呼吸急促,心髒在劇烈的撞擊著胸膛。

「詩隻,這是你的名字,是嗎?我听到他這樣叫你!」

「不要提到他,請不要!」她說。

他們繼續吻著,他解開自己那件晴雨兩用的風衣,把她包了進去,她小小的身子緊貼著他的……兩條軟軟的胳膊勾著他的脖子。「詩隻,離開他,你是我的!」他說︰「我小小的詩隻,像一株小草,一株幸運草!」他又吻她,然後審視著她的臉,她的眼楮。「不!」她掙扎的說︰「我不是你的,你的幸運草在那邊,那邊帳篷里!她會帶給你金錢和名譽!我卻空無所有!」「你帶給我心靈的寧靜與和平,你使我找回即將消滅的真‘我’!我要你,詩隻,我從沒有這樣強烈的要一樣東西,世界上其他任何的東西我都不要了!」

「你會要的,當你下了山,又走到‘人’的世界里去的時候,你會要其他那些東西的。」

他凝視她,她輕輕的說︰

「我說過,我只相信‘現在’,我不相信‘未來’,現在我在你懷里,你可以吻我,但不要去追求渺小不可知的未來。下了山,你將是李美嘉的未婚夫,我是趙克文的妻子,我們所有的只是‘現在’!」他繼續凝視她,用手指輕輕的撫模她的面頰,然後盯住她的眼楮,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要你!我告訴你我要你!」

她不再說話,只把面頰緊緊的貼在他那寬闊而結實的胸膛上。他摟住她,感到她在劇烈的顫抖,他把她裹得更緊,問︰

「你冷嗎?」「不。」「你在發抖!」她摟緊了他的腰,內心有一個小聲音在警告的叫她回去,叫她擺月兌這個男孩子,但那聲音是太小了,太弱了,她嘆息了一聲說︰「我害怕!」「你怕什麼?」「我不知道!」他托起了她的下巴,于是,他們又接吻了,她閉上眼楮,感到天地都在搖動,她暈眩,她也快樂。「這山是神奇的。」她模糊的想,「這夜也是神奇的。」她想。把自己全身都倚在江浩身上,心底那個警告的小聲音迅速的隱沒了。

清晨,大家都起得很早,奮斗了三天,終于要到達山頂了,每個人都有種無法抑制的興奮。他們把行囊收拾好,仍然放在營地,除了水壺以外,他們隨身不帶任何東西。因為,按計劃他們八時就可以到達山頂、十時就可返回營地,然後就該動身下山了。這一段上去是沒有路的,他們必須從一條泉水溝里走上去。水很淺,只齊足踝,但坡度極陡,而且水里的岩石其滑無比,水又冰冷徹骨,每走一步,比以前走十步還艱難。美嘉緊緊抓住江浩的手,幾乎每步路都要顛躓一下。燕珍在走這一段路的時間內,所叫「我的媽」的次數大概比她一生所叫的還要多,有一次幾乎整個身子溜進了水里,夏人杰拉了她一把,她又幾乎全身倒進了夏人杰的懷里。克文一面吃力的支持著自己的體重,一面扶持著詩隻。詩隻已經栽倒了好幾次,整個褲管都是濕漉漉的,汗珠沿著額角滾下來。每當克文來扶她的時候,她總是情不自已的避開了眼光。「我並不適宜做個壞女人,我不懂得欺騙和掩飾。」她想︰「良心,這也是一個人的負擔,人活在世界上,負擔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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