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贏了,小妞。」他朝她溫和地微笑。「恭喜你。」
成可希發現自己的喉嚨梗住,發出的聲音只是一聲低語,「謝謝。」
孫胤還想說話,幾個同樣西裝筆挺的人已經向前圍攏了他,他只來得及給她抱歉地一笑,便跟著那些人離開了。
「成小姐,原來你在這里。」她听見一個尖細的嗓音,接著是一個女人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喔,你絕對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要不是你那篇報導,我可能也不會贏的這麼輕松愉快哩!」
成可希看著眼前這張樂不可支的臉,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這個嗓音高亢、態度輕佻的女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嬌弱文靜的黃映倩嗎?她仿佛成了另一個人。
「你知道嗎,我這幾個月來快被這件事煩死了,哪里都不能去、什麼事都不能做,這件事過後,我又開始可以穿得美美的去參加派對,還多了個慈善女王的稱號呢!我覺得我又重新活過來了。」黃映倩拉住她的手,掩不住滿臉得意和興奮。「這樣吧,為了答謝你,你說說你要什麼,是要名牌服飾和皮包,還是招待你出國去玩?我打算過幾天到歐洲去血拚半個月,好一吐這幾個月來的晦氣……」
她看著黃映倩身上的白衣,突然覺得刺眼。「你不是要忙著為兒童基金會募款嗎?」
「什麼募款?叫我家那口子隨便捐個十萬就夠啦,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哩!」黃映倩依然十分亢奮。「這樣吧,我叫我的助理給你個電話,你想要什麼盡避說一聲,千萬別客氣啊!」
沒等她的反應,黃映倩自顧自地轉身離開,還不忘朝一旁的廖國延拋了個飛吻。成可希倏時感覺背脊發涼,一個清楚的認知浮了上來——
孫胤是對的,黃映倩的確殺了曹保元,而她卻成了縱虎歸山的幫凶!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法院的,只知道當她跟著人潮出了法院時,正午的陽光十足耀眼,卻融化不了她內心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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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極了,映倩打贏了這場闢司,你是最大的功臣。」簡曉甜掛上電話,對成可希展開笑靨。「我已經跟大海提過了,要他升你為采訪組主任,下個月你就可以接這個位置了。」
看著簡曉甜一臉神清氣爽,成可希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事實上,她的腦中幾乎是空白一片,只知道她離開法院後便漫無目的地在路上亂逛,最後才被簡曉甜的電話叫了回來。
找了個借口離開辦公室,她意興闌珊地拎起皮包離開公司。嘉莉和偉雄和她約好了一起喝下午茶,她雖然沒有心情,但也不想一個人獨處。這件事再憋在心里,她就要發瘋了。
「怎麼了,可希?」一見到她,尤嘉莉立刻蹙眉。「你臉色不太好哩。」
成可希頹然地坐了下來,用雙手蒙住臉。「我錯了,大錯特錯!黃映倩是有罪的,她真的是殺人凶手,但是我卻幫她月兌了罪。」
伍偉雄和尤嘉莉對看了一眼,听著她機械化地敘述和黃映倩的一番對話,愈說她就愈沮喪。
「我早該相信孫胤的。」下了結論後,她心浮氣躁地抓抓一頭亂發。「噢,我真恨!忙了老半天,居然把真正的罪犯放跑了,我和那群謀殺黑人的白人凶手有什麼兩樣?」
「沒關系,我想孫胤不會怪你的。」雖然听不懂她的最後一句話,伍偉雄還是盡責地安慰她,「證人在答應作證之後又翻供,這種案例並不算少,打官司原本就有許多不確定因素,你就別太自責了。」
「你和孫胤談過了沒?」尤嘉莉問她。
她搖搖頭。這個禮拜由于忙著搬家,她和孫胤根本沒有時間踫面,另一方面也由于白昆哲一直窮追不舍,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白昆哲上個禮拜向我求婚了。」她突然說。
「真的?」尤嘉莉挑起雙眉。「這個白昆哲是怎麼回事?分手一年多後突然又回過頭來追求你,而且還馬上向你求婚,莫非是意識到自己遇見了強勁的對手,打算先搶先贏?」
「你想太多了,嘉莉。白昆哲不會因為這樣就想娶我,放棄他可以游戲人間的黃金單身漢身分。」
「我相信他真的愛你,只不過孫胤的出現給了他壓力,讓他想先下手為強。」
尤嘉莉從咖啡杯緣瞅著她看。「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心不在焉地啜著果汁。
「如果你還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誰,那你就真的太盲目了。」尤嘉莉慢條斯理地道,「听說孫胤要回美國去了,你知道這回事嗎?」
「是真的。」見她震驚的表情,伍偉雄印證般地點頭。「似乎是他申請到某個大學的獎學金,打算回美國去做幾年研究工作……」
是嗎?成可希怔住了,心頭一片亂糟糟。孫胤一定早就得知這個消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心里覺得他總有一天會離開,但沒料到這麼快,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什麼時候?」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你何不親自去問他?」尤嘉莉瞥了她一眼,鼓勵地拍拍她的肩。「正視你的心,誠實的面對自己,也該是你作決定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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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可希不確定哪一樣更糟——知道她是殺人凶手的幫凶,或是知道孫胤即將離開的事。
和伍偉雄與尤嘉莉道別之後,她漫無目的地開著車,直到夕陽西下,天邊抹上一縷彩霞,她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孫胤的住處外——那也是她的住處,曾經。
她的腳似乎有自己意識地下了車,進到屋里,她沒看見太極,倒看見孫胤的襯衫隨意地丟在客廳沙發上,桌上散著一堆紙張和他的筆記型電腦,還有一壺半空的咖啡。
她才剛搬走一個禮拜,他就邋遢的像個流浪漢了。
她走過去拿起他的外套貼在胸前,感覺上頭似乎還有他的余溫,環視著這個她曾和孫胤一起生活過的地方,她忍不住一陣失落愁悵。他離開之後,她的生活將會是多麼空虛啊。
走到廚房,她注視著整潔的流理,看得出自她離開後便不曾開伙的痕跡。想到他大概又吃微波食品或速食渡日,她忍不住輕攏秀眉,考慮了一晌後,她決定幫他做頓晚餐,她從來不輕易出手的洋芋炖牛肉。
她才將食物呈上桌便听見門開的聲音,幾秒鐘後孫胤出現在門邊。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被小偷闖空門了哩。」他揶揄地說道,俊朗的臉上仍帶著那抹他慣有的、懶洋洋的笑意。
她不自禁地凝視著他,從來不知道相思如此難熬,才幾天不見,卻好像過了幾個月。他一手撐住廚房的門框,一手勾著他的西裝外套,領帶扯松了,襯衫領口也解開了兩個,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膛,英俊的令她心都痛了。
「呃……我想到要拿鑰匙來還你。」她胡亂地說道,想解下圍裙,他已經三個大步來到她身邊按住她的手。
有好幾秒鐘,沒有人開口說話。
「你穿圍裙的樣子好可愛,像個等著丈夫回家的小妻子。」他沙啞地出聲。
她因他灼人的凝視而臉紅了起來。「你吃過晚飯了沒?算你運氣好,冰箱里有現成的食材,否則這道菜我可是不輕易出手的噢。」
她不由分說地推著他到餐桌前坐下,看著他捧場地端起碗嘗了一口。
「怎麼樣?」她問。
「棒!」他連連咂舌,毫不吝惜地夸證她。「這是繼咖哩雞肉飯後的另一項杰作,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嘗到你的好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