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中瑞還想說些什麼,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中瑞,羿羽。」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一對身形微胖的中年夫婦就站在他們身後;「顏董事長、夫人。」
「嗯。」顏董事長點點頭,轉向童羿羽關懷地問候,「羿羽,我听說你父親病了好一陣子,他還好吧?」
「他還好,謝謝董事長的關心。」顏董事長是爺爺在世時的好友,也是少數沒有因童家的失勢而鄙視他們的人。對顏董事長,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的。
「沒事就好,我們正打算過兩天找時間去看看他呢!」顏夫人拉著她的手,憐惜地打量她的臉龐。「好一陣子不見,你好像瘦多了呢。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很好,謝謝夫人。」她輕輕地說。
「別把自己累著了,有困難盡避跟我開口,嗯?」顏董事長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地安慰,「下個周末是我們這對老夫妻結婚四十周年的紀念日,我在家里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會,到時你們別忘了一起來。」
「一定,董事長。」聞中瑞連忙答道。
望著顏董事長夫婦離去的背影,童羿羽垂下目光,心不在焉地順著禮服腰間的皺摺。結婚四十年?如果她嫁給了鄧弘旭,這樁以金錢目的的婚姻能維持多久呢?她陡地有些恍惚。
「最近公司的情況如何?」聞中瑞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冥想。
「很糟。」她坦白地說。「今天大夏集團的律師已經來過了,他們看在以前爺爺曾經幫過他們的份上,願意再寬限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仍還不出借款,那就法庭上見了。」
意思是說,如果在一個月內,她還不能讓鄧弘旭向她求婚,並且解決她的債務問題,童家很可能得落得官司纏身的命運。聞中瑞靜默了半晌。
「伯父知道這件事嗎?」他躊躇地問道。
「當然不知道。」她的聲音干澀。「他目前還發著高燒臥病在床,我怎麼能讓他知道情況已經糟到如此地步?他會不能接受的。」
見聞中瑞默然不語,她故作開朗的一笑!別擔心,我有把握可以讓鄧弘旭向我求婚。也許他身邊的女伴眾多,但是妻子只能有一個。就算我保不住鮑司,我也要保住我的家人,至少讓他們後半輩子衣食無虞。」
「如果他沒有向你求婚呢?」他溫和地問道。
她咬住下唇。「他會的。」
「你不該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將所有的賭注全放在鄧弘旭身上,而放棄了其他的機會。」聞中瑞輕嘆了一口氣,再次握住她的手。「答應我,如果真的有需要我的地方,別硬撐,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瞪視著前舞池、擁著一個身材惹火的女伴共舞的鄧弘旭,腦中不斷迥旋著聞中瑞的話。如果鄧弘旭並不打算向她求婚呢?
不,該死的,他必須這麼做!她咬咬牙,絕望地抓緊這個信念。她沒有時間再去尋找另一個人選了。在這個月底之前,她必須嫁給他!
事到如今,她只能孤注一擲!
★★★
禪園
單煦站在落地窗前,沉思地望著窗外紛飛的雨絲。連日來的低溫和蒙蒙細雨已經令庭園里的花凋落了不少,連窗上都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即使宅邸內的中央空調將室內保持得十分溫暖,他發覺自己還是頗為想念那天寒地凍的氣候,那一直存在他記憶中的童年……
「單煦?」
他回過頭,看著單書年從樓上走了下來。「外公。」
「嗯。」單書年在那張坐慣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回來多久了?」
「下午就回來了,侯叔告訴我您在睡午覺,我就到公司去轉了一下。」
「如果不是我催你,我看你根本不打算回來了。」單書年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輕啜了一口管家新沏上的茶。
「我總是要回來的。」他聳聳肩膀,將自己拋進單書年對面的沙發椅上。「逃避總不是辦法,這兒畢竟還是我的家鄉,不是嗎?」
單書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坐在他跟前的外孫。雖然單煦的表情輕描淡寫。但他知道這個外孫之所以願意回來台灣,為的還是不想令他失望。
他並不能完全了解單煦十歲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只知道在那十年里,他為了尋找離家出走的寶貝女兒,幾乎翻遍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才在美國紐約一處龍蛇混雜的區域里找到了她,還有那個衣著破爛、身形瘦弱的小男孩。
將他們帶回台灣之後,整整有兩年的時間,他遍尋名醫醫治他那身心嚴重受創的女兒,一面試圖教育這個渾身上下充滿敵意的小男孩。單煦十二歲那一年,他的女兒過世,他將單煦送到英國最昂貴的貴族學去接受教育,一方面想讓他忘記母親離他而去的傷痛,一方面他希望借由學校嚴厲且規律的寄宿生活,能改正他憤世嫉俗的偏差行為,讓他重回到這個年紀的男孩該有的單純和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不知道單煦是否能體會自己的用心良苦,但這二十年來,單煦沒有叫他失望。英國劍橋大學畢業之後,單煦並沒有回台灣,反而遠離澳洲去開創他的個人事業,靠著天生敏銳的直覺和精準的眼光,他在投資房地產上大有斬獲,爾後開始轉投資大型的購物超市。
他在雪梨的旅游勝地「達令港」買下第一個購物中心,隨著當年奧運的召開,進而帶動那一帶的房地產價格飛漲。目前為止,他已他在澳洲擁有超過二十家的大型連鎖購物中心,分店更遍及全球各地。他的成就讓他年紀輕輕便擠進全澳洲的富豪之列,累積的資產和實力甚至超越了他這個為事業打拚一輩子的外公。
他十分欣慰于這個外孫的成就,也深深為這個孩子感到驕傲。若他還有不甚滿意之處。那便是單煦並不常陪伴在他身邊。這些年來為了事業,單煦時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即使回到台灣也都是來去匆忙。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祖孫倆的感情相當親近,單煦用他的方法尊敬且敬愛著這唯一的親人,就如同他也深愛著這個唯一的外孫一般。
他想著,或許單煦已經淡忘掉他童年那一段不甚愉快的記憶,也許他只是在他這個外公面前裝得很好罷了。實際上,他還是那個他是紐約布魯克林區的街頭帶回來、充滿敵意和叛逆反骨的男孩。
「你還不能原諒你的母親嗎,單煦?」看著那張粗獷俊美的輪廓,單書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也知道她並不是有意那麼做,她只是不擅于處理情感上的挫敗,又驕傲得不肯來向我這個父親尋求協助才會如此。」
「我知道。」單煦微眯起眼,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也許您不相信,但我並不認為那一段成長歷程有什麼不好,至少在那兒,我學會了如何和陰溝的老鼠搶食物,如何為了不被歧視和欺負,和那些嘲笑我的人大打出手,只為了讓他們別來煩我。
「話說回來,我倒很感謝她給了我一個和別人完全不同的童年,讓我提早經歷了別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人生。這對我在事業上的拓展不見得是壞事。」
雖然他的表情平淡,但單書年沒有忽略他話里隱含的諷刺之意,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曾經經歷過的事,他就忍不住要責怪自己的女兒,居然讓一個年幼懵懂的孩子在那樣充斥著罪犯和混雜的環境下成長。
「你能這樣想最好,單煦。」單書年嘆了口氣,溫和地說︰「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對任何人都存有敵意,連我都無法親近的小男孩;外公很欣慰你能有這樣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