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這個名字在腦海中閃現,令他的心口一陣緊縮。幾個月前,一通來自台灣的電話讓他放下一切,再度回到這片十三年來未曾再踏上的土地,沙洲在一場空難中過世了。
即使已經事過多月,這個消息仍縈繞著他的心頭,令他像被扼住了喉嚨般無法呼吸。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沙洲正值壯年,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怎麼也料想不到他那一向溫文儒雅、敦厚穩重的大哥,竟會在一場台灣飛往香港的航程之中,葬身于茫茫的澎湖海域。
而一個月前,他那精明睿智卻行事怪異的祖父也撒手人寰,並將原本該是屬于他父親、或是沙洲的企業王國全遺留給他。整個情形荒謬得令他覺得可笑至極。
「如果我放棄繼承權呢?這筆遺產會如何處理?」沙漠冷靜地問道。
「關于這一點,沙老爺有注明,如果您放棄繼承權,這筆遺產便自動轉入沙東閔先生的名下,任何人不得有異議。」
「換句話說,如果我放棄繼承權,這筆遺產便屬于我父親?」
「沒錯!」
有好半晌,沙漠就這麼靜靜地站著,整個大廳里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听得見。
「听著,沙漠。」沙東閔再度開口,聲調低沉而正式,一如對待他的下屬。「我知道你對家族企業沒有興趣,也並不期望你會對公司有所貢獻。如果你不想承擔經營整個沙氏集團的風險和責任,你大可放棄繼承權、回美國去過你原本的生活。當然,我會給你合理的報償,代價由你開。」
沙漠側過頭去注視父親。原來這就是沙東閔的想法,在父親眼中,他這個兒子一向放蕩不羈慣了,根本不足以擔當整個沙氏集團的重任!
有一剎那間,他幾乎想拂袖而去,叫他父親和這筆該死的遺囑滾下地獄去,然而他硬生生地克制住沖動。
「你似乎沒有問過我的意願,爸。」他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怎麼,你怕我會敗掉爺爺一手創立的事業?在你眼中,沙洲才是最優秀的,只有他才能達到你的要求,是嗎?」
沙東閔皺起眉毛,表情轉為不悅。「你大哥和你不一樣。沙洲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他知道自己背負的責任,不像你只是在浪費生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年在美國做什麼,你似乎只滿足于周旋在那些鶯鶯燕燕之間,我想你大概早就忘了該維護沙氏家族的名聲。」
沙漠雙眼眯起,怒意霎時涌上。這個男人居然敢派人監視他?!
「看來,即使我離開台灣十萬八千里遠,你仍然能確切地掌握我的行蹤。」他勉力壓抑住怒氣,懶懈地笑了。「我是否應該為此感到榮幸,爸?畢竟這麼多年來,你似乎不曾想過還有另外一個兒子的存在!」
他停頓了一下,享受著父親臉上苦惱的神情,感到有分滿足的快意。他憶起上次見到父親是在三年前,那也是他自十七歲赴美國闖蕩十年以來,第一次見到父親。
這些年來,他在美國的半導體業發展一直十分順利——至少對他而言是如此。他不靠任何人,只靠著自己的雙手便闖出了一番事業,並且獲利頗巨;然而對沙東閔而言,他卻永遠是個不學無術、讓父親顏面無光的浪蕩子。
沙東閔從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兒子的失望,無所謂,他並不是那麼在意父親對他的看法。雖然沙洲曾經十分努力想讓隔閡多年的父親和弟弟重修舊好,然而築在兩人之間多年的鴻溝,又豈是短期間內就能摧毀的?
「我不想和你談論這個。」沙東閔大手一揮,嘴唇抿緊。「沙氏集團能有如今龐大的企業體系,全是靠你爺爺和我、你大哥,還有全世界幾萬名員工努力得來的,絕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相信我,我十分清楚沙氏集團如今的規模有多龐大。」他十分輕柔地打斷父親,聲音依然從容冷靜。「我知道你對我的評價一向不怎麼樣,但,是什麼讓你認為我會放棄這筆總價值超過百億的龐大遺產?」
沙東閔瞪視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沙漠沒有回答,臉一偏轉向陳律師。「我有多久的時間履行我爺爺開出的條件?」
「三個月,沙先生。」陳律師將手上的文件遞給他。走確一點來說,還有兩個月又十八天的時間,您必須取得和這位小姐的結婚證明,遺囑才能正式生效。」
沙漠伸手接了過來,視線在文件上頭的彩色照片上停住。
闢茉彤,他在心里默念了一次。照片上的女孩縴秀、細致,精巧的五官稚氣未月兌,幾乎還是個孩子。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駐了半晌,然後移到文件下方,上頭注明她的年紀是二十三歲。
看樣子爺爺早就計劃好了一切,他乖戾地想。無所謂,既然他打算繼承原本該屬于沙洲的遺產,那麼連沙洲該娶的妻子一並繼承,又有什麼關系?
「你不需要向我證明什麼,沙漠。」沙東閔皺著眉毛說道。「別以為你回來短短半年,就能完全了解沙氏集團的營運狀況,我絕不會容許你把那一套荒唐的行徑帶到公司里來。听清楚了嗎?」
沙漠倏然抬頭,銳利的目光射向父親。
「你似乎太高估自己了,爸。」他微微扯動嘴角,聲音平直而淡漠。「我有幾分能耐我自己清楚,也從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既然爺爺將公司的股權交給我,我打算按照我的方式來做——無論是讓沙氏集團繼續經營下去,或是敗掉它!」
沙東閔的嘴唇緊緊地抿著,眼神冰冷地盯著兒子。沙漠毫不畏懼地迎視著父親的目光,在以前,他或許會為這種懾人的眼神而退縮,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現在的他已經能處之泰然,甚至無動于衷了。
「你永遠不可能照我的話去做,是嗎?」終于,沙東閔再度打破沉默,聲音和表情一樣漠然。「既然你已經決定,那我也無話可說。記住,我會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包括你所做的任何決策,如果你讓沙氏集團蒙受不必要的損失,我隨時會運用董事會的力量開除你!」
「那我們就等著瞧了,爸。」他的嘴角嘲弄地揚起,沒有試圖遮掩那抹嘲諷的笑意。如果沙東閔以為他只是說說就算,那他顯然是大錯特錯了!
不!他不會放棄這筆龐大的遺產,更不可能放棄整個沙氏王國。如果這是爺爺訂下的條件,那就這樣吧,他打算按照這分游戲規則來玩。
至于這位官小姐,恐怕她是別無選擇了!
「搬離這兒?」
「嗯。」周院長拿下老花眼鏡,揉揉雙眼之間疲憊的肌肉。「地主黃先生已經把這塊地賣給中部一個大財團,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恐怕咱們……」
闢茉彤和翁季倫互看了一眼。「您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有什麼用呢?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啊。」周院長微嘆了口氣。「你們別怪黃先生,長久以來,他也一直對我們十分照顧,但近年來他負債累累,賣掉這塊地是不得已,也顧不了咱們了。」
「他給了咱們多久的時間搬?」翁季倫躊躇地問道。
「兩個月。」周院長顯得憂心忡忡。「這下可好,這麼短的時間內,叫咱們上哪兒去找合適的地方呢?」
「我可以再向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們募款。」官茉彤眼神熱切地道。「也許這樣可以暫時解決……」
「我很謝謝你肯這麼做,茉彤,但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啊。」周院長拍拍她的手,溫和地道︰「近年來景氣不好,許多家長連付孩子的學費都成問題了,哪兒會有多余的閑錢來幫助別人呢?再者,遠水總救不了近火,你又能募到多少款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