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彤?」翁季倫試探性的輕喚道。
她回過神來,勉強一笑。「什麼?」
「沙漠顯然並不十分歡迎我。」翁季倫深思地打量著她。「他那一吻是做給我看的,警告我別離你太近。」
她怔了怔,而後搖頭。「他只是在提醒我,別忘了我和他的協議。」她輕輕地說︰「別忘了,他娶我是迫不得已。在這之前,他早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卻因為他爺爺的遺囑而被迫放棄。他或許正因此而痛恨我!」
「他有了心儀的對象?」翁季倫訝異地道。「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她閉了閉眼楮,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他和溫黛綾親昵的那一幕。他是因為這樣才疏遠她嗎?因為她拆散了他和溫黛綾?
「你打算怎麼辦?」片刻之後,翁季倫才猶疑地問道。
「不怎麼辦。那是他的私事,我沒有權利干涉。」她避開他的目光,出神地凝視著前方。是的,她嫁給了他,但他們之間並無任何承諾,她有什麼權利過問他和其他女人的韻事?
五年之後,她就可以擺月兌掉這樁交易,和他再無瓜葛。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嗎?但為何她卻覺得困惑而茫然,絲毫沒有任何喜悅?
第五章
沙漠將雙手枕在腦後,注視著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
連著幾個月來馬不停蹄的工作,他應該要累得立刻入眠才是,然而他卻毫無睡意,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起前些天下午,官茉彤和翁季倫雙手交握的那一幕。
懊死,這不該如此困擾他!他在心里低咒一聲。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每天晚上感覺她柔軟的身軀偎著他入睡,卻不能踫觸她,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大酷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顧慮什麼,以她和翁季倫親昵的程度看來,她顯然並非未經人事;但無論她過去和翁季倫多麼親密,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他擁有每一分他應得的權利!他悶悶地想。
突地,一陣輕微的啜泣驚動了他。他坐起身子,看見官茉彤不安地在枕上翻動著,雙唇吐出無聲的話語。
「茉彤?」他輕聲喚道,撥開她額前一綹被淚水浸濕的頭發。她顯然還在深沉的睡夢當中,小小的拳頭緊抓著床單,淚水不斷地由她緊閉的眼瞼逸出,交雜著傷心的哭喊。「不,不……媽媽……」
「醒醒,茉彤。」他將她擁進懷里,輕柔地搖晃著她,直到她的顫抖停止下來。「沒事了,你在做夢。沒事了。」
那個溫柔醇厚的嗓音鑽進了她的耳朵里,官茉彤微張開眼楮眨了眨,恍惚還沉浸在噩夢當中。當那張男性臉龐映入她的眼里時,她突然清醒了,知道自己正被緊擁在一個強壯的男性胸膛里,她霎時心慌意亂。
「對不起。」她喃喃道,想離開他的懷抱,他的手臂卻鉗緊了她。
「怎麼了?」他溫柔地問道,低下頭來看她的眼楮。「你做噩夢了?」
「沒有。」她想避開他的注視,不想讓他探知她的內心世界,然而他卻用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不允許她逃開。
「告訴我。」他柔和但堅持地道。「你夢到了什麼?」
她沉默著,頭沉重地倚靠著他的臂彎,感覺他的手溫柔地在她的發間穿梭,她逐漸放松了下來。
「我夢到我的父母。」她終于說道,聲音因流淚而沙啞。
他靜默了半晌。「我記得你說過,他們很早就過世了。」
「是的。」她低聲說道,試著逼回蓄滿眼眶的淚水。「在我五歲那年,他們因為車禍過世了。我不太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爺爺才告訴我,我和他們原本是高高興興的出門,卻為了閃避來車,車子失控撞入一片農田里……」
她停了一下,啞著聲音繼續說道︰「為了保護我,媽媽用她的身體幫我擋住了碎裂的玻璃,我毫發無傷,但是她卻因此而失去生命。」
沙漠靜靜地听著,熱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頭頂,而她感激這樣無言的安慰。
為什麼會將這些事告訴他呢?她迷惑地想著。此時此刻,他臉上沒有緊繃的線條,表情也不似白天那般嚴厲和難以親近;他的目光柔和,一綹發絲垂至他的前額,令他看來更添幾分邪氣的魅力。
「和我談談你爺爺。」他呢喃低語。
「我爺爺……我只記得他非常慈祥、非常疼我。」她閉上眼楮,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我父母過世之後,是爺爺把我帶大的。他過世的前幾個月,將我帶到周院長的育幼院前,請周院長收留我,那年我才十歲。
「如果不是周院長一直鼓勵我讀書、將育幼院的每一分收入都留下來給我們買課外教材,現在的我不是在西門町打混,就是成為和毒品為伍、令人頭痛的問題少女。院長對我而言不止是個長輩,更像是我第二個母親。」
沙漠沒有說話,大手輕撫著她的背脊,感覺體內有一股拉扯、心疼的情緒,那感情對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現在他知道育幼院為什麼對她那麼重要了,因為那兒有她的童年記憶、還有待她如親生的院長,那幾乎就像她的家。
闢茉彤柔順地蜷縮在他懷里,感覺緊張逐漸退出她的身體。她從未被任何人如此親密而熟稔地踫觸著,然而他的擁抱是如此輕柔,在她頸後的輕撫令她的顫抖慢慢平息。
他有力的心跳在她指尖下躍動著,她能感覺他強壯的身軀下隱含的力量和保護欲,令她感覺到溫暖和安全。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偎著他,滿足于那分難得的祥和和平靜。
「沙漠?」她遲疑地輕喚道。
「嗯?」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玩著她肩上的長發,卷起又放開。
「告訴我你的事。」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你想知道什麼?」
「都好,只要是關于你的事。」她抬起頭來,目光柔和地直視著他。「告訴我你之前在美國的事。你是什麼時候到美國去的?在那兒都做些什麼?」
他靜寂不動。官茉彤屏息以待,就在她以為他不打算告訴她時,他開了口——
「我在台灣念完高中就到美國去了,那年我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入學資格。」他的聲音十分平靜,听不出任何高低起伏。
「你在那兒待了幾年?」
「十三年。念完大學和研究所之後,我先是在當地的一家半導體公司擔任工程師,後來和幾位朋友合伙開發事業。」他微微一笑。「而且做得還不錯。」
「在這段期間內,你的父親沒有給你任何資助?」
「沒有。」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接了下去,「我和我大哥從一出生,就有自己的信基金,那是我爺爺為我們設立的。在美國的那些年,我靠著自己的努力,沒有拿過他一分錢。」
「你和你父親……一直是這樣嗎?」她想著自己是不是問太多了,畢竟他並不十分願意透露自己,她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她知道他的想法。可是……天哪,她多希望能多了解他一點,渴望知道他的內心,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對。」他沉寂了半晌之後,才微微聳肩。「幾乎從我有記憶起,他對我的態度就是這樣。這種情形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我想我們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這一點。」
她呼吸一窒,就著昏暗的燈光注視著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怎麼會?
「他一直很重視大哥,而大哥也沒有令他失望過,直到他死在那場空難為止。」他平淡地接下去道︰「從小到大,大哥一直是個孝順的好兒子,總是照著他心中的藍圖去走,只要他說東、大哥絕不往西,不像我總是處處和他做對,他討厭我也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