虜蝶 第7頁

「你不考慮結婚,原因只是這樣嗎?」他苦笑了一下,注視著她。「你不想嫁給我,單純是因為你並不愛我,還是因為褚拓?」

席與蝶霎時臉色微變。「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你懂,與蝶。」他目光一正,淡淡地開口︰「從你還是個小女孩開始,你的眼楮就只跟著他轉,即使他老奸巨猾,用最卑劣的手段霸佔了你們席家的事業,你還是恨不了他。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別說了。」她猝然出聲,咬住下唇,明亮清澈的眸里瑩光閃爍。有好半晌,她就這麼寂然不動,一語不發。

「我恨不恨他又如何?他已經死了,不是嗎?」她終于開口,聲音平直而淡漠。「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請你代我向黃伯伯說一聲,我先走一步。」

沒有再看饒邦睿一眼,她轉身離開,感覺自己全身繃緊。她努力朝每個迎面而來的人露出微笑,卻克制不住渾身輕顫。是的,她不恨褚拓,從來沒恨過他,只因為在內心深處,她知道褚拓也和她一樣,對上一代的恩怨無能為力。

她閉上眼楮,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空虛。如果他還活著,她願意接受他的怒氣和仇視,哪怕是最嚴苛的懲罰,她也願意承受。她甚至曾經想過,如果他們的父母之間不曾有過那一段感情糾葛,那麼他們之間會不會有所不同?也許她和褚拓的命運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她緩下腳步,感覺頭重腳輕,回憶起剛才的那杯酒在她體內發生作用,就像三年前那晚一樣……一抹淚意涌上眼眶,令她覺得胸口梗住、呼吸困難。她顫抖,心跳加快,沉沉的撞擊著她的胸口,急促得幾乎躍出胸膛。

然後她看見了他,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一如他以往充滿自信和權威的神采。

她睜大了眼楮,瞪視著那個偉岸的身形,無法出聲也無法反應。她呆呆地站著,看著褚拓……不,或許那只是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人。

仿佛意識到她的注視,他緩緩地回過身來,那對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和她相遇。

是他,褚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對眼神。她瞪視著他,全身僵硬不動,感到血液在瞬間凝結。

不可能!

是她這些天來太過勞累,所以產生幻覺了嗎?她定定地注視著他,等著他像幽靈般消失不見。然而沒有,他仍然站在原處,那對冰冷的黑眸緊盯著她,明亮的燈光在他四周圍成一圈白光,她可以看見晚風拂動著他的黑發,看見他寬闊結實的肩膀,和他身上那昂貴合身的三件式西裝。一個活生生的形體……

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喧嚷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整個空間里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心跳幾乎停止,既無法提步也無法出聲,只能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直到眼楮開始發酸,身體因維持同一個姿勢而僵硬。

「與蝶?」饒邦睿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一雙男性臂膀擁住她的肩。「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說話,你……」

席與蝶踉蹌了一下,只那麼一瞬間,再回過神時,褚拓已經不見人影。

「與蝶?」見她有些呆愣,饒邦睿有些困惑地搖了搖她,「怎麼了?」

「喔。」她微微放松了緊繃的身子,用一手撐住額頭,感到冷汗涔涔。「我沒事。」她喃喃道。

「怎麼說沒事,你在冒冷汗呢。」饒邦睿皺著眉頭,當機立斷下了決定。「你等一下,我去向黃伯伯打聲招呼,然後送你回去。」

她沒有拒絕,看著饒邦睿轉身離開。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梭巡,尋找著那個不可能存在的人影。晚宴仍然持續地進行著,偌大的庭院中樂聲悠揚,談笑的賓客一切如故,然而沒有,她沒有看見他……

一定是她太過疲累,所以認錯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卻無法制止全身顫抖。褚拓已經死了,她親眼看見他被推入海里,也有人發現了他的尸體,他不可能還活著。一定是她太思念他而引起的幻像,一定是……

但如果那不是幻覺呢?她打了個寒顫,那抹盤旋了好幾天的不安感再度涌了上來,令她頓時像跌入冰窖般全身凍住。

如果褚拓沒有死,如果他還活著,那他為什麼回來?

只有一個原因——為了讓他們付出代價!

第三章

初夏時分,台北的高溫一直持續著,酷熱的陽光穿透玻璃帷幕和窗簾灑進辦公室內,連中央空調系統的涼風也無法抵御那股逼人的熱氣。然而褚拓卻歡迎這樣的熾熱,因為那讓他更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已經回到台灣,回到這個他生長的地方、責任的所在地。

他注視著遠方的摩天大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若不是注定他命不該絕,或許他早在三年前就淹死在海上了。在被推入海里之後,本能的求生意志讓他極力保持清醒,掙扎呼救無異是浪費力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順著潮水的方向游動,並祈禱自己不會在力氣用盡前慘遭滅頂。

他不知道自己在海上飄流了多久,「藍天使號」上的燈光看來是如此遙遠而縹緲。他全身的肌肉酸痛,浸濕的衣物和麻痹的身體像鉛塊般沉重,唯一令他咬緊牙關掙扎求生的原因只有那抹強烈的憤怒——不,他不能死!他要活著,活著回去找席與蝶,報復她曾經想要置他于死地,讓她嘗嘗置身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是什麼滋味。

「真難得看到即將重新上任的褚總裁如此優閑。」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半回過頭去,看著褚磊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將自己往那張舒適的真皮沙發上一拋,一雙長腿蹺上那組造價昂貴的原木茶幾。

「公司里目前還沒有需要我的地方。」褚拓聳聳肩,暫時不打算和任何人談論席與蝶,或是他打算怎麼懲罰她,即使是一向和他無所不談的弟弟。

褚磊大概也看出他的靜默,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用一手輕搓著鼻梁。「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依我的了解,席與蝶膽小得連踩死一只蟑螂都不敢,當然也不可能會策劃企圖謀殺你。」

褚拓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愈是輕忽的敵人愈可能給你致命的一擊,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當然懂,只不過現在我們討論的不是商場,而是個嬌女敕女敕的小泵娘。」褚磊揚起兩道和他一模一樣的劍眉,然後咧嘴一笑。「她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不是嗎?我記得小時候她最愛追在你後面跑,老嚷著長大後要當你的新娘。不過我不認為她會是你身邊周旋的那些女人之一,她太年輕,也不夠世故。」

「她已經二十三歲了。」他說道,然後微微皺眉,對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楚而感到不快。

「就算如此,她仍然只算是個孩子。」

褚拓的嘴角嘲諷地一撇。「這個‘孩子’已經狡猾得知道怎麼利用手段來要求我放過席為丞,狡猾得足以在我的酒里下藥好迷昏我,進而達到她的目的。而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惡魔,你居然還認為她是無辜的?」

「我沒有說她是無辜的,只是要你別那麼快下定論。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一切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席與蝶可能也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罷了,她什麼都不知情。」

「你和立礎的論調一模一樣。」他的唇抿緊,冷峻的目光閃爍。「告訴我,席與蝶究竟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如此相信她的無辜,極力想為她月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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