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邦睿立刻會意,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投給她頗有深意的一瞥,令她的身軀微微繃緊,想起了那天和饒邦睿的對話——記住,你的目的……
她甩甩頭,極力將這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如果她不想再被褚拓那惡魔般的魅力所影響,那麼她最好和他保持距離。
而現在,她必須謹慎提防,提防讓他進駐她的心房。
如果席與蝶曾經擔心褚拓會板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孔對她,那也在見到他之後全然釋懷了。
半小時後,他們已經置身在一家飯店頂樓氣氛優雅的餐廳里。這家消費高得令人咋舌的法國餐廳是褚氏集團連鎖飯店的一部分,在全世界八十余國共有超過兩百家的分店,一向以絕佳的口碑和服務在國際間享有盛名。
而這家豪華精致、抬頭可以仰望滿天星斗的旋轉餐廳,更是台北的名流人士最愛造訪之處。除了氣氛優雅安靜之外,為了顧及客人的舒適和隱密性,每個卡座都保有一定的距離,再加上彬彬有禮的侍者來回穿梭,更令客人有賓至如歸之感。
「想什麼?」褚拓沉沉的聲音響起,席與蝶像觸電般地回過神來,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想你。」看到他眉毛一揚,她匆匆地接了下去,「呃,我是說……這幾年來,你顯然相當稱職,將你父親交給你的事業經營得很成功。」
他微眯起眼打量她,似乎想看出她這句話是真心的,或者只是在諷刺他。然而那對望著他的美眸里沒有嘲諷,只有一片坦蕩蕩的真誠。
「接手前人的成果沒有什麼好驕傲的,我只是盡力將事情做到最好。」他輕描淡寫地道︰「褚氏集團旗下的連鎖店都是由褚磊負責,我根本插不上手。我的父親對我們的要求十分嚴格,為了做到他要求的每一件事,我和褚磊都下過很大的工夫。既然我們沒有時間分心去做別的事,當然只能全力投注在這上面。」
她看著他泰然自若地轉頭向侍者吩咐了幾句,表情沒有一絲對父親的責難和不悅,她不禁有些怔忡了起來,想著一個自小便被父親逼迫著學習、根本沒有童年可言的孩子,是怎麼經歷那一切的?」
「你的母親呢?」等侍者上了餐後,褚拓有些躊躇地開口,「我記得她一直住在加拿大,這些年來她好嗎?」
席與蝶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然而她只是微微一笑。
「她在兩年多前過世了。」她輕聲地道。
褚拓有些愕然,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勉強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我很抱歉。」
「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換個角度想,媽媽她沒有經歷過太多病痛就走了,這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她瞅著他看。「你呢?這些年來,你在哪里?」
問了之後,她有些忐忑不安。她想,或許他並不願意告訴她關于這些私人的事,畢竟他對她並不完全信任。然而意外的,他居然笑了,沒了他一貫的冷酷和漠然,那張俊美的臉龐顯得可親了許多,令她微微屏住呼吸。
「我在倫敦。」見她訝異地微揚起眉,他慢吞吞地接口,「我想,你可能沒想到我會離開台灣到英國去,只為了給你們一個我已經死亡的假象吧?」
她注視他,想看出他的表情有無一絲不悅,然而沒有,他仍然神色自若,輕松得仿佛在和她討論天氣似的。
「你的確是騙過了我……我們。」她吞咽了一口,低語著,「你絕對不知道,當我知道你還活著時,我有多高興。」
褚拓眼神閃動,但他沒有說話,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
察覺到他不打算作任何評論,她用舌尖潤了潤唇,再度開口問道︰「你這些年來都沒有離開過英國?」
「也不盡然,我一直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也曾經回來過台灣幾次,只不過沒有讓消息曝光罷了。」
席與蝶點點頭,咬著下唇。「這麼說來,烏立礎這個代理總裁只是個障眼法罷了,褚氏集團實際上仍然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她,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垂下雙眼。是了,這就足以解釋這三年來的一切,包括褚氏集團的運作情形並無絲毫的改變,烏立礎的經營手法和褚拓如出一轍,原來……原來自始至終,褚拓根本沒有離開他的工作崗位。
席與蝶想微笑,卻在笑意未成形前便隱去了。在她以為他早已身亡,終日心神恍惚之際,母親也在那時離開了她,雙重的打擊幾乎令她崩潰。褚拓絕對無法想當時的她是如何度過那一段悲慘的日子。
但她絕不會讓他知道她曾經那樣傷心欲絕地為他痛哭過,在每個夜里輾轉難眠。噢,他一定會很得意吧?她絕不會這麼沒志氣。
「怎麼了?」察覺到她反常的靜默,他微微皺起眉頭。
她搖搖頭,避開他審視的目光,食不知味地咀嚼著桌上的佳肴。
褚拓的眼楮眯了起來,有好半晌,他幾乎想開口,問她當年非殺了他不可的真正原因;然而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害怕听到那個答案。如果她是真的痛恨他呢?
「我很抱歉,強迫你和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共進晚餐。」他粗聲地道。該死,想到她和那個見鬼的饒邦睿是一對,她對他根本不屑一顧,他就覺得心情惡劣。
席與蝶抬起頭來,看見他眉毛緊蹙,漂亮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間改變態度。他看起來似乎在……生氣?
「我才該謝謝你,願意實現你的諾言。」她平靜地道。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他繃緊下顎,肌肉僵硬。她願意接受這個邀約,只因為他願意「資助」振旭企業,成為他們的大客戶罷了,這對業務一直低迷不振的振旭企業何止是久旱逢甘霖,簡直是天大的金主從天而降。他早該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如此,只要能讓席家那個天殺的小鮑司穩當經營下去,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褚拓?」她有些不安地輕喚,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何在頃刻之間轉變。她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他甩甩頭,猝然起身。「走吧。」
從她閃著驚慌的眼眸里,褚拓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可惡,他知道自己嚇到了她,但他並無意如此。他用手抹了抹臉,從未有一刻如此懊惱自己的不受控制。
席與蝶沒有說什麼。她很快的武裝起自己,讓自己恢復鎮定。褚拓和迎面而來的餐廳經理低低交談了幾句,極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想掙月兌,他的聲音已經低低地響了起來,帶著懶洋洋的戲謔。
「小心點,這兒起碼有三十雙眼楮正在盯著我們看,如果你不想出糗的話,就別輕舉妄動,嗯?」
席與蝶臉一紅,真的乖乖的不敢再動了。她隨著他走向前去,看著他和每一位熟識的賓客打招呼,和吧台前的調酒師閑話家常,他甚至叫得出每一位侍者的名字。她幾乎是用一種驚訝且佩服的眼光看著他,為他毫無大老板架子的親和力心生折服。
她沒有再拒絕地任他堅定的大手包握住她,滿足于這樣難得的平靜。她偷偷地看著他剛毅的側臉,想著這樣一個叱吒商場的男人,究竟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當褚拓送她到家時,夜已經很深了。
車子在席與蝶的住處前停了下來,褚拓沒有開燈,不甚明亮的月光由車窗外透了進來,兩人之間有好一會兒的靜默。
「交易完成了,嗯?」他終于打破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