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棗子沾了一層薄冰糖串起來的東西,又酸又甜,好好吃喱!」如敏一邊比手畫腳地描述,一邊吞了豆口水。「如敏小時侯最喜歡吃冰糖萌蘆了,可冰糖葫蘆太貴,娘買不起,所以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可以吃到。」
「那麼貴的冰糖葫蘆,你別買給我吃了。」當過被人使喚的婢女後,留衣很清楚這每一分、每一角,都是得來不易的血汗錢。
「沒關系!將軍給如敏很多工錢,可以買很多很多冰糖葫蘆給娘、給妹妹吃。也可以買給小姐吃喔!」如敏笑嘻嘻的,從腰邊的小荷囊里倒出好多銅板。「村里的人都說如敏運氣好,可以進將軍府里工作,將軍給的工錢很高,人也好,不凶人也不欺負人。以前如敏要做好多好多年、做好多好多事,才可以存到買很多冰糖葫蘆的錢,可是現在如敏已經可以買很多冰糖葫蘆了。」
「如敏喜歡將軍嗎?」
「喜歡啊!娘說將軍是好人,他們來了,讓我們有好日子過。」
「如敏不在乎將軍是殺了王跟麒麟的凶手嗎?」
「我不知道……」如敏有些困惑。「可是將軍來齊都以後,趕走了很多壞官,娘不用再為了繳很多錢給壞官而工作得很辛苦,也可以替妹妹買好吃的東西。小姐,你討厭將軍嗎?」
留衣思索了下,點了點頭,一會兒,又搖了搖頭。
她輕輕撥開竹簾,看著街道上交易熱絡的商家,腦子里浮起醴驍的冷漠臉龐。
這些日子,她漸漸開始了解,對百姓來說,是真王也好,是假王也罷,只要能夠提供安定的生活,沒有戰事、沒有嚴苛的賦稅,是誰當政都無所謂。只有那些不需要為生活苦惱的人、那些會因為權力喪失而失去利益的人,才會對政權、治政者的交替有激烈的反應。
體認到這樣的事實並非令留衣難以接受,而是在扭轉對于醴驍的形象上,有著言語無法形容的復雜感。好與壞,沒有一個很清楚的界線,而這當中的灰色地帶,讓留衣的對錯標準逐漸變得模糊了。
「小姐不要討厭將軍,將軍是好人喔——啊!雪停了,小姐,我們出去走走吧!」
「嗯!去買冰糖葫蘆。」
主僕兩人換好衣裳,帶著紙傘出了樓閣。
才剛走下合梯,一道黑影突然從天而降,在兩人眼前罩下大片陰影。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留衣,並將留衣從腰部輕易抓起。
「啊!」
「小姐!」如敏驚訝地看著留衣被人抓得半天高。再細眼一看,咦?來人不正是將軍醴驍嗎?「啊——將、將軍!」
「放我下來!」留衣驚慌的掙扎,身體騰空的不安與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她不由自主地興起一陣恐懼。
然而醴驍卻沒有放手的打算,他有些奚落地笑著,邪氣的眼中帶著難得一見的孩子氣。「嗤!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倔氣一擁而上,留衣不甘示弱地答道。
「好膽量!」大手一拍,胯下的天馬突然抽躍而上,一瞬間,地上的如敏已經變成小小的黑點。
疾馳而上的風勢刮得留衣雙頰疼痛,她閉緊眼,等到適應了天馬的飛行速度之後,才睜大雙眼,看著腳下的景色由人稠擁擠的街道,轉而變為人煙稀少的高原。
時近隆冬,遼遠幽曠的高原上飄落著鵝白飛雪。
極度藏青的山巒與飛雪潔淨的色彩籠罩了整片視野所及之處,在這片遼闊的彷佛沒有邊界的色群上,只有幾間采礦者搭建的小屋零星而立,一切仍充滿著未經破壞的豐饒壯麗。
灰弘的地景為留衣帶來極度的震撼;一直以來只存在書本中的景色,如今躍然入目,留衣的心情難以自己,完全無視冷颼颼的各風狂嘯地拂面而過。
好可怕的空曠感!
激動的留衣貪婪地吸收著空曠四裔的每一景、每一色,可在同時間里,一股難抑的畏懼感,也油然升起。
對于自由的人來說,天地的廣闊像是給予鳥禽滑翔的雙翅,可以讓人的視野、感官全變得更為宏觀;然而對于像自己這樣從來只生活在溫室里、毫無半點與天地共存能力的人,隨意的一陣高野之風,就極可能像是吹向螻蟻的颶風,無情的奪去良己的生命。
留衣百感交集地看著四周,也看著自己那雙柔軟的雙手。各風吹紅了她的小臉,沒有佩戴手套的雙手凍如冰柱,留衣心中五味雜陳,難以消退。
突然,一陣濕冷的觸感襲上手背,留衣大驚,忍不住驚叫出聲。「哇!」
一回頭,只見醴驍牽著一只長相極為怪異的獸物站在自己的身旁。
那獸形如老虎、通體金橙,魁梧壯碩的身軀上有一對巨大厚實的翅膀。最特別的是那獸簡直可以說是奇異瑰怪的頭部——九顆長了不同相貌的人頭,雖有人的容貌,雙眼卻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十八只閃著微弱銀光的黑眼輕輕眨動時,彷佛九尊瓷造的女圭女圭一般。
九張臉直盯著留衣,十八只黑眼眨了又眨。
被觀察的留衣也盯著那獸,遲疑的手抬起了又放下,雖然並沒有任何人類的氣息,卻好像也沒有暴虐之氣,無法確定的表情明明白白顯露在她充滿好奇的小臉上。
醴驍見了好笑,在那獸的頭頂輕拍兩下,那獸馬上垂下頭,乖巧地臥坐在留衣身旁。
「模啊!它不會咬你。」
猶疑並沒有停留太久,在獲得醴驍的證實之後,留衣隨即伸出手,撫上那獸的頭。
那獸彷佛相當享受于留衣的撫模,十八只黑眼輕輕閉了起來,並從喉里發出一陣‧唏哩呼嚕」喝水般的聲音。
「看樣子它似乎挺喜愛你的。」醴驍似乎相當滿意地露出罕見的笑容。「它叫開明,是只出沒于昆侖之虛的頂級騎獸。軒轅時代,據說是昆侖仙界人口的看守者,任何有邪念之人在它面前皆不能通過它的試煉。在善國著名的尹家商鋪上,曾經要價黃金萬兩。」
「開明?開明獸?這就是書里、信里寫的那只‘騎獸’開明?」留衣的雙限燃起了火光。
騎獸是「諸世界法」中明文規定,除了具有騎士以上身份的劍士、俠客才能豢養的東西,尋常百姓如果非法持之,一旦被查獲,不只買方必須受到嚴厲的懲罰,就連賣方也得受到辛役之刑。
在介宮中,唯一擁有騎獸的王女是介王的第十二王女——朱瀾。
朱瀾的生母出身武將之家,因此朱瀾在剛滿十歲時,便被生母送入西琊瑯台下劍士、俠容聚集的「範林」拜師,學習劍技與騎術。由于曾經接受過騎士的訓練與試煉,因此取得了二星騎士資格的朱瀾被授與豢養騎獸的權利與能力。
在生母去世時,朱瀾由「範林」返回介宮奔喪。祭拜結束之後,朱瀾騎著自己的騎獸要返回範林,那時留衣看著朱瀾跨上騎獸,凌空而去,人與獸緊貼一起的騰飛姿態比空中的鷹更美、更讓人動心。
她好羨慕、好羨慕!
如果自己也能接受騎士教育,能夠擁有馴服、飼養騎獸的權利,自己說不定可以靠自己的手,掙月兌這個枷牢,逃出介國的所有是是非非了。
「想騎嗎?」醴驍彷佛看穿她心里的羨慕。
「我可以騎嗎?」
「那得問它是否願意。開明,願意嗎?」醴驍輕輕拍著開明獸的背。
開明像是听得懂人語,它先是看看醴驍,接著伸出舌頭,好似同意的舌忝舐著留衣手背。
「看樣子是答應了,上來吧!」
握住醴驍的手,留衣跨上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