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哪有什麼重要客人,還不就是那些愛說長道短的三姑六婆。
自從香綺懂事後,每當有人到家里作客,郭夫人總是把她打扮得像只小蝴蝶;除了能一解愛幫人打扮的,又可借機讓外人夸贊香綺美麗乖巧,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但香綺討厭扮成大家閨秀的模樣,在眾人面前扮演一個美麗,但毫無靈魂的布女圭女圭,讓人隨意擺弄著。剛開始,為了不讓郭夫人失望,她極力演好別人賦予她的角色,隨著時間流逝,越長大她就越受不了那種三大兩頭就舉行一次的茶會,更受不了那種千篇一律的對話。
所以她能溜就溜,能躲就躲,能裝病就裝病,要不就干脆跑來香草堂。
「娘也是為你好呀,有哪個女孩子會嫌衣服多的,女人家的衣服是永遠少一件。」郭夫人硬把自己的價值觀加在女兒身上。
「知道了,娘。」香綺嘟著櫻桃小嘴,撒嬌道︰「香綺知道娘最疼我了。」
案母對子女的疼愛總是這樣,總是一味的把自己認為最好的給子女,卻很少去想子女真正的需求是什麼。香綺明白這一點.所以她能理解郭夫人的作法,也盡量順著她。
「知道就好,那明天就乖乖待在家里,就這麼說定了。」郭夫人不忘再次提醒她。
「娘,上回我幫你調的那瓶香粉你有用過嗎?感覺如何?」
「你是說上回你拿給我的那瓶沐浴用的香粉嗎?那是用什麼藥草凋制的,味道清香極了。那天我沐浴完後,覺得渾身酸痛都好多了,而且到了第二天那香味還久久不散,趙夫人她們幾個都問我,到底是灑了什麼香粉呢。」提起這事,郭夫人一臉的得意洋洋。「她們抓著我的手又嗅又聞的,猜了好久,始終猜不出是哪里賣的香粉,氣味那麼特殊呢!」
「真的嗎?」香綺高興的說。「那可是我試過好多種不同的香草和藥材,最後才調配出米的,里頭有澤蘭、香蒲、香茅、中椒、杜衡、捻支等十幾種香料,她們若是喜歡,我多配個幾瓶讓娘送給她們,其中有幾種香草有舒筋活血的效用,女人家用最好不過了。」有人欣賞自己調制的香粉,對香綺來說比被人夸贊美貌更受用。
「那你就多配幾瓶,我好拿去送人,也可以讓她們知道,我們郭家有個蕙質蘭心的女兒。」郭夫人想到這回又可以好好的炫耀一番,不禁得意極了。
聞言,香綺有些遲疑的說︰「娘,你千萬別提這香粉是女兒調制的。」
「為什麼?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郭火人不懂女兒為何這麼說。
「這是爹交代的。」
「老爺交代的?他有沒有說為什麼?」
「爹只說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我會調香,至于是什麼理由,爹並沒有明講。」香綺猜想,大約足商業機密之類的事吧。
「這老爺也真是的,讓大家知道咱們家出了個巧手能干的女兒,有什麼不好的。」不過,既然是自家老爺規定的,那她也只好打消原先的主意。
「咳咳!我好像听見有人在背後說我的不是。」郭老爺手上搖著蒲扇,緩緩踏進大廳。
「爹。」香綺乖巧的喚了一聲。
「哎喲!老爺,你這是哪兒的話,怎麼有人敢說你的不是呢?」郭夫人連忙陪笑,「我的的意思是,老爺為人謙虛,所以也不愛讓香綺出鋒頭,這是咱們家的家教。」
冰老爺咧嘴一笑,「呵呵!若夫人的意思真是如此,那就是我誤會了,夫人你說,該怎麼罰我呢?」
「那就罰老爺喝了這杯洛神花茶。」郭夫人斟了杯茶遞給夫婿。
「夫人,今天這個時候你怎麼有空?」他知道平常這個時間,妻子多數是在家中接待客人。
「唉,別提了,老爺。」郭夫人悶悶的喝了口洛神花茶,想到那些難伺候的客人,她心里就有氣。
「哦。」郭老爺淡然一笑。
「爹,園里那幾盆芍藥我已經換過盆子,再過幾天我想開始采收那些盛開的扶桑。」香綺和郭老爺商量藥草園的事。「你給我看的那本《越南筆記》里提到︰‘扶桑朱者可食,白者尤清甜滑,婦女常為蔬,謂可潤喀補血,女兒正想試試它的功效。」
「沒錯,書上確實這麼寫。」郭老爺撫須笑說︰「藥草園里的扶桑顏色有深紅、橘紅、黃白、粉紅等幾種,你就統統拿來試試吧。」
「不過,扶桑只在初夏開花,而且花朵嬌弱,只能鮮食,無法長久保存,若是能長期保存,那就更理想了。」她要仔細想想可以長久保存的方法,若是在其他季節也能利用扶桑,那就更理想了。
「香綺,萬事萬物都有它的極限,藥草香木也是一樣的,若是勉強,反而不好。」郭老爺提醒她。
「是的,爹,女兒會銘記在心。」香綺恭敬的回答。
「你能明白就好,呵呵呵……」郭老爺視香綺為得意愛徒。
「老爺,香綺是個女孩子,研究藥草雖然很好,但偶爾也該學學刺繡女紅,這回你得幫我說說她。」郭夫人想趁此機會,讓郭老爺勸勸香綺,不要成天往藥草園里鑽。
「爹、娘,女兒想到還有些事沒弄完,女兒現在去忙了,不陪你們了。」香綺听到郭夫人又要舊話重提,趕忙腳底抹油跑出大廳。
「香綺,你別跑呀,娘還沒說完……」郭夫人在她身後叫著。
「夫人,你別叫了,都走遠了。」
「哎呀,老爺,香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有什麼不行?我看她這樣挺好的……最近這兩年,她調香的功夫越來越好,像今年店里的新品鴛鴦酥盒,就是加了她配的香料,那配方連師傅都直夸贊呢!香綺是我目前見過最有天分的孩子。」郭老爺語氣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香綺今年都十六了,也該幫她找個好婆家,若她不多留些時間學學女紅什麼的,傳出去那可不好听。」郭夫人說出她的憂心。
「都十六年啦。」郭老爺嘆了口氣。
「是啊,香綺來我們家都十六個年頭了。」看到夫婿臉上的落寞,郭夫人連忙把話題轉向別處,「老爺,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堅持不可以讓外人知道香綺會調香?」
「關于這點,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在,夫人就不用費心了。」郭老爺淡淡地笑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郭老爺回到剛才的話題,「耀兒還是沒打算要回金陵嗎?」
「老爺……都是我不好,當初太迷信了,才會變成今天這樣。」郭大人想到這里,不禁悲從中來,淚水汩汩的流下。
「這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是愛子心切。只是當初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我竟然沒有阻止耀兒,讓他離開家到京城,說起來也是我的不對。」郭老爺軟聲安慰著妻子。
「我原先想說等耀兒成年就會回來,怎知他在京城一待就待了十六年,咱們母子幾乎都成了陌路人,想起來真教我悔不當初啊!」郭夫人難過的說。
「不過耀兒在京城也過得不錯,他信上不是寫得一清二楚嗎?我想他不回金陵一定有他的理由。」
「理由?什麼理由?」郭夫人川手絹擦干眼淚,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她的寶貝兒子寧可舍棄父母,長年流連異鄉。
「這只還我的猜測……」
「老爺,你說耀兒會不會是以為小時候的事,不想見到我這個娘了?」郭夫人忍不往壞處想,才剛擦干的眼淚,馬上又泛濫成災。
「夫人,你多慮了,耀兒不是這樣的孩子。」郭老爺肯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