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早上十點。」
「那麼,我們可以掛電話了嗎?」
「等等,三分鐘應該還沒到吧?」
「早就過了。」
「少來,明明才剛過兩分鐘而已,我可是有看著手表在計時的,休想誆我。」
「好,那現在總算到了吧?」
「可是,我還沒告訴你我明天的計劃呀!」
「你要說什麼一次說完可不可以?」她不耐煩地說。
「我只是想先征詢你的同意,畢竟這事情要兩個人共同完成。」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
「你再賣關子我就掛電話了。」她才不吃他這套哩!
「是這樣啦,你曉不曉得魚市場出來那兒有一家‘明志冰店’?」
「冰店?」她想了想。「知道,那又怎樣?」
「我答應明志伯要去幫他顧店,你要不要一塊兒去?當作打工,還有薪水領哦!」
「什麼?去冰店打工?」從小到大,她還沒做過這樣的事,連幫忙做個家事都不曾,頂多就整理自己的房間而已。
「是呀!因為明志伯和明志嫂要去金門玩,我又正好連放三天假,所以可以去幫忙幾天。明天還缺個人手,才會想問你要不要打工?」
「可是……我沒有打工的經驗。」
「安啦!冰店的工作很簡單,你一定沒問題的!」
「我……」
「啊,三分鐘已經過很久了,那我不打擾你睡美容覺,就這樣嘍,掰──」不等她回答,他很快便掛了電話。
「可、可惡!」她早該知道這家伙不會這麼輕易饒過她的,可惡可惡可惡!竟然還要她去冰店打工,真是可惡極了!
拉起被子躺到床上去,她的胸口還忿忿不平地起伏著。
真是可惡的家伙!難道她就這麼被吃定了?
「姊姊,我要一碗紅豆牛女乃跟一碗花生冰。」
「小姐,兩碗布丁牛女乃、兩碗花生冰和一碗紅豆牛女乃冰,糖水淋多一點。」
「妹妹呀,來一碗清冰,糖水不要太多。」
「老板娘,給我來碗紅豆牛女乃冰。」
「歐巴桑……」
隱忍許久的怒火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對著那個不長眼的小孩低吼︰「我不是歐巴桑!叫我姊姊!」
頭上沒長幾根毛的小男孩被這冷峻一喝,嚇得噤若寒蟬,圓滾滾的雙頰因害怕而隱隱顫抖著。
「姊……姊姊……」
「哼!你剛剛說你要什麼?」
「我……」小男孩小小聲道。「我要雞蛋牛女乃冰……」
「嗯。」她轉過身,看到杜頌喬一邊刨冰一邊偷笑。「笑什麼?」
「我笑你愈來愈像母老虎和後母的綜合版了。」
「什麼?」
「我呀,可是在這邊注意你很久了,」他清清喉嚨,很認真地分析給她听。「第一個小時,你全神貫注,努力地在背這邊的每一種冰品和價格;第二個小時,你想盡辦法熟記每桌客人點的東西而不送錯;第三個小時,你會主動去洗碗跟補東西;第四個小時,也就是現在,你因為給自己的壓力太大,所以精神繃得很緊。」
「我、我才沒有!」她矢口否認。
「沒有才怪,要不然你干麼對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孩發火?」他聳肩,三言兩語間已把一盤雞蛋牛女乃冰弄好端過去,小男孩怯怯地說了聲謝謝。
「誰叫他那麼沒禮貌,喊我歐巴桑。」她氣呼呼地背過身去洗碗。
「喏,他剛剛還跟我說謝謝呢,明明是個有禮貌的小孩。」
「可是他喊我歐巴桑!」她咬牙瞪住他。
「那是因為他習慣了嘛,每回來吃冰都是歐巴桑歐巴桑的叫,你怎麼可以怪他看不出你是個年輕女孩呢?」
堂惜鈺撇過臉不理他,自己氣悶在心里。
這時一對中年夫妻走進店里,他們一坐下便驚訝地嚷了起來。
「哇塞,怎麼換了新的老板和老板娘呀?」兩人一搭一唱的。「對耶,而且還很年輕……咦?難怪我覺得面熟,原來是阿喬呀!」
「啊,真的是阿喬,你怎麼跑來幫忙呀?」中年男人熱絡問道。
「因為明志伯跟明志嫂去金門玩了,所以我就來打打零工嘍。」他笑。
「欸?那這個小妹妹是誰呀?」他們不約而同地發出疑問。
「她是世懷伯的外孫女,是我請來幫忙的。」他強調了「請」這個字,殊不知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原來如此,難怪我沒見過。」
「你們倆要吃什麼冰?」
「我要吃花生冰,我老婆吃牛女乃冰。」
「好,馬上來!」說完,他轉身笑眯眯地湊近她。「怎麼樣?是不是該換你來做刨冰了?」
她臉色微變,往後縮了一下。「我不會!」
「別蓋了!我知道你躍躍欲試,何況你都站在旁邊觀摩那麼久了。」
「我哪有蓋你啊!」她惱然地紅了耳根子。
「管你那麼多,一碗花生冰、一碗牛女乃冰,快來做吧!」他讓出了刨冰台的位置,還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知道所有人都用著「看好戲」的心態在等著她上場表演,堂惜鈺超不爽地拿起盤子,然後站到刨冰機前,硬著頭皮按下刨冰鍵。
讓她冒汗的是,她的盤子在刨刀下接了老半天還接不滿,那些冰老是和盤子錯身而過,全落在底盤化成水,她的手伸在那兒怎麼接都接不好。
「慢慢來,不要緊張,你要試著去抓機器轉動的節奏和方向,慢慢就可以跟上了。」他在一旁溫柔地指導她。
費盡千辛萬苦,她終于把一盤冰裝得尖尖滿滿,然而她卻高興過頭,腳去踢到桌腳,「啊」的一聲盤子便飛摔出去,冰也散了一地。
「啊……」
「啊!」相較于她無措的「啊」聲,杜頌喬「啊」的可大聲了。
「對……對不起!」她窘迫地彎腰撿起盤子,一股沒來由的挫折感迅速地襲向她。
「沒關系啦,倒是你的腳痛不痛?沒事吧?」
「腳不痛,不過這冰……」
「你不會以為一盤干冰很貴吧?沒這麼嚴重,用不著這麼難過。」他安慰她。「再試一次就好了嘛!」
「你真的還要我試?」她難以置信。
「那當然啊!」他頑皮地朝她眨著眼。
「好!」她心里確實也不肯服輸,不過是盤刨冰,她就不信真有那麼難。
于是幾次下來,她終于抓到了訣竅,可以很快就刨出一盤漂亮的刨冰來。
「我就說你有天分嘛!瞧,我沒說錯吧?」他得意洋洋的。
「天分?你的意思是,我有刨冰的天分?」
「是啊!」
「夠了!誰要這種天分!」
「開玩笑!你怎麼可以瞧不起刨冰呢?小心半夜刨冰神來找你。」
「誰會怕刨冰神。」她哼。
「你真的不怕?」收起笑容,他一臉正經八百地問。
「我干麼怕啊?」她真受不了他那白痴的問法,怎知下一秒,她卻跳了起來,後腦勺的地方一陣冰涼,而且那冰涼還滑進背脊里。「哇──好冰好冰!」
「哈哈哈哈──」看她拚命把後背的碎冰抖出來的模樣,杜頌喬捧著肚子毫不留情地放聲大笑。
「你……」她怒發沖冠地握了握拳,決定要以牙還牙,于是也趁他不注意時抓了一把薄冰塞進他衣領內。
「噢噢噢──哇哩咧──」他大驚失色,同樣尖叫著在那邊亂跳。「冰死我了、冰死我了!」
「哼,報應!」她說得毫不留情,但嘴邊的弧度卻不斷擴大,終于,她也忍不住指著他笑了起來。「呵──你好像猴子哦!」
「我只是塞了點碎冰,你竟然塞冰塊!」他沒好氣的轉身讓她瞧瞧他濕了大半的衣服。「真是最毒婦人心!」
「你知道就好,下回不要得罪我!」
「下回?我才不等下回,我現在就要你好看!」說著,他從冰箱里抱住一大塊冰塊,一副慷慨就義的慘烈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