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回到公司。
來不及提出想要稍作休整的想法,就從經紀人那里听到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麼?年底的亞洲文化節大型演出邀請?」
不光是彌花和銀,連霧原也吃了一驚。
「這就是大公司的實力呀。」
經紀人得意洋洋,「不過討厭的是,作為新進走紅的團體,EAA也是候選之列。」得意的表情變為猙獰,經紀人憤然地用手肘在桌面一敲握拳高呼︰「作為同類型表演只需要一個團隊!你們一定要擊敗他們!得到這張入場券!」
「真的是這樣嗎……」銀懷疑地轉看霧原,小聲道︰「我才不相信,會競爭到這種程度。」
「是啊……分明就是他們相互拖後腿,為了給對方難看,才弄出這種只能得到一張入場券的後果吧。」霧原冷靜地評判。
「反正啦!」經紀人奮力打斷他,「這是我們秦氏演藝和星夢工廠一決高下的機會!我們一定要在任何一個場合任何一場戰役中打敗他們!」
「這麼說……我的假期……」彌花的臉色一白。
「沒有假期啦!接下來要——密集訓練呀。」
經紀人的鐵拳一揮,伴隨少年們的怨聲載道,決定了未來幾周的行程與命運。
「哦……我知道了……」
扣上來自公司的電話,穿著居家服裝的嬌小少女,表情灰暗地瞪視面前的紅色窗簾。嘖,真是麻煩,她最討厭和那個千本彌花扯上關系了。
「為什麼我非得和那種女人競爭不可啊?」
憤憤地說著,真紅將窗簾底部纏在手肘,接著奮力一扯。把自己不在家的期間已經染滿灰塵的整個窗簾完全扯下,她抱起堆在沙發上成堆的衣服,往洗衣機的位置走去。
廚房的洗碗槽里,沾著吃剩的食物漬跡的盤子,亂七八糟地豎立,筷子和勺子爭搶空間似的,插得麻麻密密。地板上散落著幾個零星的瓶子。
斜眼打量著讓主婦們只要看一眼就會感覺絕望的環境,嬌小的少女抱著成摞需要清洗的衣物,小心地邁過腳下的瓶子,若無其事地將衣服用力填入洗衣機。
單手解下衣物夾上的方巾,先把一頭卷發密密實實地包扎進去,在腦後固定成結實的三角結,少女開始與骯髒的廚房決一勝負。
「呦。原來是大明星回來了。」
打著酒嗝,將上衣卷到月復部以上,睡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似的男人一邊在肚子上抓來搔去,一邊模著後腦勺以與酒精中毒者相符的遲緩速度慢吞吞地從二樓踏下木制階梯。
「真勤勞啊。」感慨似的說著,男人在距離一層還有三階的地方,一坐了下來,斜靠著樓梯轉角,用睜不開的眼楮斜瞥著表情冷淡地彎下腰,開始清掃廚房地板的少女。
「怎麼樣啊,是不是又接到什麼好康的工作啊?」
懶洋洋地托著腮,男人用欠扁的音調提問,而真紅冷若冰霜的臉上卻保持著置若罔聞的表情。
「喂喂,你就是用這種臉孔面對那些付你鈔票的老板嗎?」
察覺了自己受到的輕慢,男人不快地說道。
「我可不是妓女呢!」
冷淡地轉過頭,真紅漠然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不需要討好什麼人。一個人,只要在工作方面肯付出努力,就可以挺直腰身有尊嚴地生活下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在嘲笑爸爸嗎?啊!」男人眯了眯眼,開始吼叫︰「別忘了!是誰給了你這張漂亮的臉,是我!是誰給了你好听的聲音,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所以你永遠也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耍大牌!」
「是嗎……」少女輕蔑地冷笑,「爸爸。」她加重這兩個字的發音,「不是從十歲開始就賺錢養家的女兒,在撫養你嗎……」
事業失敗,妻子離家出走,從此只會喝酒的父親……
放棄了人的尊嚴,放棄了撫養孩子的義務,活著就像死了一樣,已經沒有了理智,也听不到任何正確的聲音的父親……
悲憐地注視著緩緩站起身的男子,真紅咬緊了嘴唇。在手掌打到她的臉之前,瞪大明耀倔強的眼楮。
……
浴室的蓬蓬頭灑下水的聲音,遮掩了微弱的敲門聲。把洗發精剛擠到手心,放在一旁置物櫃上的手機,便傳出了某人專屬的樂聲。
胡亂地拿過頭巾,抹掉剛剛涂上的白沫。
景棋接通手機,先傳來的是一陣喘息。才剛皺起眉頭,以為是惡作劇,便又听到了低微的申吟。
「景……棋。」
「真紅?」
手指一僵,旋即少年加快了動作,用一只手快速地抓起圍巾包裹在腰上,同時厲聲追問︰「發生了什麼事,你在哪里?」
「我在你門口。」少女低低地笑起來。
「傻瓜……」用最快的速度打開房門,看著跪坐在門口抱著膝蓋,抬起臉腫腫的少女,少年抵住門輕溢出低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天空將月亮染成淡淡的薄藍。少女所坐的床單,也染上了一層溫柔潔淨的色彩。少年麻利地打開雙氧水,沾好棉花棒,輕輕涂上少女月兌下毛衣再轉過去的赤果的脊背。
「他是傻瓜嗎,把你打傷,就沒有辦法再給他賺錢了吧。」
所有的憤怒都只能壓抑成最小程度的嘆息,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景棋將注意力集中在青紫交加的傷痕上。
「所以除了第一個巴掌,他都很小心地避開,沒有打我的臉啊……」少女的睫毛眨了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像陳述某件事般無比淡然地說道。
手中的棉棒顫抖了起來,接著很快,有水珠掉落在床單上。少年困難地抬起手肘胡亂地蹭了一下眼楮。重新沾了藥水,再涂抹上去。
從開始合作的時候,就常常在真紅的身上發現莫名其妙的傷。那些會讓他想起母親的傷……
但是少女總是囂張跋扈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她會忍受這種無禮的傷害。既然連經紀人都裝作看不見的樣子,漠然以對。既然少女從來沒有提起過她的家庭、抱怨過她的煩惱。那麼,自己也沒有說話的立場。但是,景棋再也無法忍受了。
持著棉棒的手不停顫抖,他轉過少女的臉頰,輕輕撥開她額角的頭發,看著她下意識捂住破掉的嘴角。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打你的臉!」氣憤得渾身都在發顫,已經無法分清這樣的憤怒是因為真紅,還是媽媽……
「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不能再回去了。不能再和他一起生活了!」他大聲地說出,很早很早以前,就一直想向母親怒吼的話語……
「景棋……」就著枕在他手心的姿勢,少女忽然微笑了,「他是我爸爸啊。」
只是這樣一句話,卻讓景棋感覺無止境的心酸。
「他是你爸爸啊……」有著飄渺氣息的瘦弱美人安靜地回眸,「不可以恨啊。」溫柔地微笑。一直到最後,都那麼溫柔的女人。現在也還記得滑落過自己發梢的手指的溫度……
因為向她做出了保證,不可以恨啊……
緊緊咬住唇角,手指握到發白。少年低垂著頭,拼命忍受痛楚般地蹙眉。
「不可以,我不允許。」
然後,緊咬的牙關,泄露出已經忍受到極限的聲音。
「搬出來……」
「住在我這里……」
重復地說著,不停地說著。月光把窗簾映成雪樣的紗帳,存于少年眼前受盡傷害卻堅強頑固的女人的幻影,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和我一起生活,讓我照顧你。」
把頭低下去,枕在少女的肩膀。軟軟的帶有熱氣,還存在于這里,還活著,只要伸出手就可以保護……他想要拼命抓住的某種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