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情狂濤念香雲 第16頁

「換句話說,你現在是承繼家業,令尊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開心有你克紹箕裘。」

「能遇到師父,算是我這一生第三份運氣。」

「哦?那前兩份運氣又是什麼?」

「就是初平元年先和兩個偶然巧遇的妹妹互相照應,後又被團主救去。」

「只有這樣?」迎柏的手越過幾面來握住她的問道︰「再沒有第四份運氣?」

「比方說?」楚楚明知故問。

「與我相遇。」

「坦白說,楚楚至今猶不知那算是褔是禍、是緣,還是孽。」她正視他直言。

「怎麼事到如今,你仍如此小心翼翼?就家五年前都肯把自己交給我了,卻只留給我一個假名。」

這件事實在太敏感,就像她從來不問思萱生母的事情一樣,迎柏也從來不曾二度提及兩人當年有過再見的約定,或許是因為他們都猜到對于這件事,彼此俱有難言之隱吧,也或許是過往他的確欺騙過她什麼,如今再提,除了徒增傷痕外,對雙方又有什麼好處?

因此對于那些不想問、不願講與不敢面對的事,兩人便都三緘其口,即便不慎觸及,也都會立刻回避開去。

而這幾乎是第一次,是迎柏第一次這麼直接的提及兩人過往的親密關系。

不過除了粉頰迅速轉為酡紅之外,楚楚仍不願正面回應,只說︰「那不算假名,在團中十三年,我用的,一直是‘若水’那個名字,因為當年七歲的我,實在是無力承擔‘應楚楚’二字所代表的沉慟。你呢?迎柏。」

「我?」

「你原本也不姓森,那是你的養父,也就是你姨父森輝的姓,不是嗎?」

「是的,在十七歲喪母之前,我的確不姓森,不過如我前日才跟你說過的,我生父個性涼薄,當年因怕受黨錮之禍牽連,不但不疼惜我母捏造休書的用心,還弄假成真,另娶新婦,後來母親獲得平反,卻連母帶子,都被新婦設計逐離我父之家,所以打從那一日起,我便自認無父,直到母親過世,姨母接我至此,改名換姓以後,我才算又有了父親。」

「他們自己未曾生下一兒半女嗎?」

「恰巧相反,我父親森輝與姨母梁雪共育有五兒三女,雖然擔任刺史,年俸僅六百石,但父親本來就是個廉潔的好官,加上姨媽持家有方,一家甚為和樂,父親從來不曾在意過姨母的背景,事實上,當年他們就是在我姨母隨同梁氏一族被流放至此時認識的。時至今日,他們夫妻恩愛,仍一如往昔,所以母親去世,姨母說要收留姊姊的孩子時,父親非但立刻一口應允,還進一步堅持收為義子。」

「那現在他們……?」

「全搬到敦煌郡去了,父親是兩年前才辭的官,因為父親原本就是那里人,家族龐大,人口甚多,亦頗有資產,所以一辭成官,兩人便迫不及待的回那里去;事實上,我那八個表弟妹也早就紛紛在敦煌成家立業,等著接老父老母過去享褔已有多年,都快盼得望眼欲穿了。」

「而這里……」楚楚漫指佔地九畝左右的「水流雲在墅」說︰「則留給了你。」

「與其說留給了我,還不如說是留給了思萱,我並不熱中于承繼任何人的余蔭。」

楚楚喜歡他不曾將妻子私奔之罪,遷怒到女兒身上的恢宏大度,像他這麼疼愛孩子的人,如果知道其實除了思萱以外,自己還有個兒子,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這幾乎是近幾天以來,楚楚想得最多,卻也最難以定奪的一個問題。

但此刻感受到他殷切的眼光,雖然不知他要告訴自己什麼事,要拿什麼東西給自己看,楚楚卻突然有了決定。「你先帶女兒過去看,我到廚房轉一圈就來。」

再家常不過的話語,卻讓听與說的人,心中同樣激動起來,他們等待良久、期盼良久,並且以為終不可得,而幾乎就要放棄希望的,可是這個?又可是快要得手了?

「我要到哪里去?你曉得至何處尋我?」他眼中有著小小的火焰,燃燒著唯有她方知的渴望。

「待會兒找到你,你就曉得我知不知道了。」

迎柏知道這樣想,有些不應該,但此時此刻、此情此境,他還真是希望連思萱都不在身邊,那他就能立刻將楚楚納入懷中,溫存個夠。

于是他非但沒有放掉她的袖子,反而將她拉近,並貼到她耳旁去說︰「動作得快點,別再叫我久等。」

「迎柏……」她抬起頭來,以眼眸示意有思萱在旁,要他收斂一些。

但嬌顏麗靨卻讓迎柏更加按捺不住,最後還是在她耳後印下一吻,才依依難舍的放開了她。

幸而思萱只覺得三人抱在一起「很好玩」,並沒有察覺回蕩在兩位大人之間的奇妙情愫。

等楚楚已經出門去了,迎柏才在思萱的呼喚下回過神來。「爹,您要帶我上哪里去?」

「到‘擷秀樓’看你母親的畫像去,走。」抱著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小萱,你想不想要有個妹妹?」

「妹妹?」思萱聞言,整個臉龐立刻都亮了起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而且不久以後,就能和她見面,玩在一塊兒。」

「她在哪里?」思萱的小手繞在迎柏頸後,滿懷興趣問道。

「在東北元菟郡,是你姑姑的女兒,听說剛學會爬,可愛得緊。」

「她叫什麼名字?」

「叫做夏侯霓。」迎柏在回答她的同時,思緒已飄回到昨夜與夏侯猛在大漠中意外重逢的景況。

「夏侯霓,」受夏侯猛之邀,到他帳中席地而坐,閑聊幾句後,話題便轉到了妹妹迎桐的身上,連帶提起那個自己至今尚未得見的外甥女。「好名字。」

「我女兒好的,可不只有名字而已。」

「瞧你得意的,」迎柏取笑道︰「如果有人現在才認識你,一定想像不出你在戰場上的凌厲模樣。」

「什麼凌厲模樣,」夏侯猛連連擺手說︰「從赤壁渡江至烏林一役,鋒頭全被舅子你及妹婿寒衣搶光了,我當時真應該留在烏林,不到關西來才對。」

鎊為其主的他們早習慣了彼此在政治立場上的「各說各話」,因此迎柏關注的焦點,也就只在︰「什麼?端木愷何時成了你的妹婿?他又娶了誰?」

「我與你一樣也只有一個妹妹,而且人你不但見過,還拌過不只一次的嘴呢。」夏侯猛回憶起往日的情景,不禁哈哈大笑。

「小霜?!他娶了你義妹雪飛霜?」迎柏一臉的難以置信。「那兩個人,一個玩世不恭,一個刁鑽致趣,怎麼會湊在一起?又怎麼會結為夫妻?」

「那迎桐跟我呢?」夏侯猛以問作答︰「一個善良可人,一個滿懷仇恨,又怎麼會結成神仙眷侶?」

「千里姻緣一線牽。」

「不只,如果沒有愛,命運的安排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迎柏,是迎桐的愛,消弭了我的報復之心,而寒衣和小霜之間,也是因為愛,而讓寒衣跨過她曾是丞相派往江東,刺探軍情的敵人這層障礙;」他搖頭贊嘆︰「女人的柔情啊,教我們不乖乖俯首稱臣也難。」

「飛霜還曾為細作?」迎柏的好奇心大起。「可不可以將過程說來听一听?」

夏侯猛說了,簡單扼要的從早在端木愷仍自稱為「竇偉長」時,便曾與飛霜巧遇講起,一直到他因一時興起娶彼時奇丑無比的她為妻,到兩人于赤壁戰前重逢,真正墜入情網,再經歷折波,如今終于皆大歡喜為止;不過因為重點在于兩位主角身上,所以從頭到尾,夏侯猛都不曾提到「應楚楚」三個字,畢竟他雖曾在協助飛霜,快馬趕至狗山找端木愷時,听過那號「疑似」飛霜情敵的人物,可從來不曾真正見過她,更別提後來端木愷夫婦將話講開,恩愛更甚于以往,發現所謂的情敵根本僅是一場誤會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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