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寒衣沾雪霜 第28頁

「是,」想不到他一口應道,馬上更進一步的逼問︰「我差點忘了你其實是夏侯家的千金大小姐,說什麼族破被俘,什麼江湖賣唱,全部都是騙人的。為了護衛你而送掉一命的房寬,也根本不是你的義父,而是你叔父夏侯淵家的都尉,是不是?」「是,可是——」「你要不要告訴我,當時你所從事的,是什麼工作?」「我相信向你告密之人,一定已經告訴過你,你又何必對我苦苦相逼?」「果然不是尋常女子,事到如今,還能反擊。」端木愷冷笑道。

「寒衣,事情的發展真的不像你所以為的那樣,可不可以請你先听我說——」「這三個多月,不,應該說從去年八月底開始,你便有數不清的機會,足以跟我將真相說個清楚十遍、百遍,結果你為什麼都沒說?」「我想過,真的。」飛霜嘶聲應道︰「從你冒險到烏林去將我帶回赤壁開始,我便無時無刻不叨念著這件事,尤其是在這三個多月當中,我日復一日的告訴自己,應該要將所有的過往說予你听,卻又日復一日的拖下去,只因為——」「只因為你忠心的主子,始終是曹賊,你傾心的對象,始終是夏侯猛,而你一心想要回去的地方,更始終是北方。」

「不。」飛霜拚命搖頭否認︰「不。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

「你能否認自己是曹營的細作?能否認去年八月在曹仁帳中,是備受禮遇的女參謀?能否認原本早將我們的婚約拋到九霄雲外?能否認所謂陰錯陽差的相救,根本是別具用心,想隨我回江東刺探敵情的行為?能否認戰前勸我投降,絕非出于擔心我戰敗身亡,而分明才是你主要的目的?又能否認後來你並非被曹軍捉回去,而是自動回去找夏侯猛的?」他句句皆中她無法駁斥的要害,教她如何光憑三言兩語說個分明?「如何?雪飛霜,」他卻仍不放過她道︰「告訴我,你能否認其中任何一項嗎?」「不能。」逼不得已,她也只有坦承︰「不能,我的確無法否認其中任何一項,但寒衣——」「寒衣、偉長、端木愷、揚威中郎將、破賊將軍,」他的笑容慘淡而苦澀。

「你喚過我許許多多名字,你熟悉我的家世、背景、經歷、能力與所有的弱點,而我甚至不曉得‘雪飛霜’是否為你的真名。」

「換句話說,就是連我對你的感情都不肯相信了。」她的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去,所有的「早知道」都已經派不上用場,飛霜一向就不是一個光會懊悔過去,而忽略努力將來的人,即便是在面對似乎已哀莫大于心死的丈夫的此刻,她猶不肯輕言放棄、不願相信事情真的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但端木愷接下去的話,卻徹底粉碎了她所有的期盼和最後的一線希望。

「我早該死心,除了楚楚,世上所有的女人,哪一個不是為了背叛男人而生的?可憐我端木寒衣,自忖孤傲一世,最後竟然還是栽在一個女人手里,而且還是輸給了我自己愛上的曹營細作。」

「寒衣,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讓我把事情原委解釋給你听?你又憑什麼就這樣論斷我所有的罪?」「是你自己放棄了大把可以向我坦白的時間及機會,至于證據……」他從襟內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你自己拿去看吧。」

彼不得看他去在幾上的那個封套,飛霜追著已轉身往外走的丈夫問道︰「你要上哪里去?」他的聲音冷冽如冰,甚至連頭都沒轉過來。「這段建立在欺騙基礎上的婚姻,應該已經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只願吳侯能饒恕我終究下不了手處決一個敵營派來的奸細,你走吧,回北方去,同夏侯猛身邊去,輸給那樣的對手,我與森迎柏一樣無話可說。」

「寒衣,寒衣。」她伸手想要拉住他,但他一閃身,卻已奪門而出,獨留下呆若木雞的飛霜,兀自佇立在四方廳的前廳中。

究竟是誰把她的事揭露出來,害得他們夫妻反目?那個人,必定相當熟悉端木愷的身世背景……。

應楚楚。對,在離開之前,她不是也說過信是她交給端木愷的?想不到橫刀奪愛之心,竟殷切至此。

不過要她就此讓步,可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飛霜的心中立時再度燃起熊熊的斗志;不,我絕不認輸,絕不。

第十章

「小霜,你要不要歇一會兒,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呢。」與她並肩騎馬的桑迎桐問道。

「我沒事,我還挺得住。」

「成親以後,個性依然這麼倔,」迎桐苦笑道︰「真是拿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所以當初潭哥娶你,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嘿,」迎桐在遠道而來後,已馬上自神色晦暗的飛霜口中,得知一切來龍去脈,現在听她口出懊喪之言,不禁立即表示不滿道︰「姻緣天注定,是月老系上紅絲線的男女,無論經過多少波折,最後總會結合,當初沉潭若娶了你,現在你要那個竇偉長如何是好?」「他根本已棄我如敝屣。」

「你怎麼可以如此看輕自己?我所認識的小霜,一直是一個充滿自信、不願服輸的人,為什麼現在全變了?」「以前潭哥娶你,我只覺得生氣,像個糖被搶走的孩子一樣,因為錯愣,所以便亂發脾氣,但是這次不同,眼看應楚楚與他心意相通,我所感受到的,卻並非憤怒,而是絕望。」

「這只證明了一件事,那就表示你的確尋獲真愛了。」

迎桐的體貼入微,令飛霜不禁掩面泣道︰「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隱瞞一切的,只是寒衣那脾氣……我真怕他一旦知道我與夏侯家的淵源,就會趕我出門,我……我……」「唉,如果竇偉長在誤會解開後,仍不知珍惜你,那他便非但只是他自己跟我親口說過的‘心’有殘疾,而是連豬狗都不如的木頭了,畢竟醫好他多年心病的人是你,而不是華佗的那位女弟子。」

「可是他們有一個孩子,親情的羈絆千絲萬縷,我根本毫無勝算。」

「瞎說,你到現在不還未能確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迎桐拚命為她打氣。

「說到孩子,都怪我們照顧不周,讓霓兒在從陽泉縣來山陰的路上染了風寒,因而耽擱了行程。早知道你有大事,我便該不顧沉潭的堅持,讓公公留孫女兒往一陣子,如果我們早一天到,就能當面揭穿整件事,告訴竇偉長那封套中的幾封信,根本都是陸斌一手仿造出來的,你既沒有將江東軍機密告沉潭,沉潭亦不曾送過隱含情意的信給你。」

「其實如果他知道你們夫妻有多恩愛,就根本不會上當了,笨。」她想擠出笑容,但落下的,卻仍是苦澀著急的淚水。「寒衣好笨,笨死了。」

「到這個時候,你還有興致取笑我與沉潭?」迎桐故意不去提她的眼淚說︰「真是服了你。坦白說,現在的我,幾乎跟你一樣心急,想盡快找到竇偉——噢,不,應該稱他為端木愷,我怎麼老是改不過來。」

「為什麼你也想早點找到他?」飛霜自問自答︰「我明白了,潭哥早我們半天上路,你想看的,其實是他,對不對?」想到丈夫,迎桐的表情霎時溫柔起來,令她看來愈形柔媚可人。「那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不過我真正想看的,還是端木愷屆時跟你低頭認錯的模樣,光想到我印象中那個瀟灑不羈、狂野奔放的浪子,終于被我們自家妹妹的繞指柔功給馴服的模樣,我就精神百倍,一點兒都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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