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語柔情問潭心 第6頁

此時夏侯猛已一躍而起,不太耐煩的說︰「嘀嘀咕咕又沒頭沒尾,誰曉得你在唆些什麼,上黑山是四月的事,現在都要八月了,人沒沖鋒陷陣,筋骨都快發酸生銹,走吧,準備一下,我想打獵去。」

「少爺,你剛剛不是在思念刁小姐?」

「她才剛走,我干嘛想她?」夏侯猛覺得莫名其妙的瞪住李章看。

「我以為……我以為你剛剛神情恍惚,是因為思念她的關系,還以為……以為你這些年的‘古井無波’,是因為在等她長大的緣故,如今她已二十,你已三十,剛剛好——」

「我的老天爺,你想到哪里去了?」夏侯猛總算搞清楚他剛剛那番嘟噥的意思,不禁失笑道︰「越來越放不開,光會在兒女私情的事上打轉,我看你是過得太幸褔美滿了,才會如此嘮叨。走吧,殘夏將盡,又到開始適合狩獵的日子,今天就暫且充做熱身。」

夏侯猛一邊往後頭的兵器室走去,心底一邊不由自主的浮現李章口中那位「刁小姐」的身影。

雖然自己一年至少會回鄉一次,她也總會另外找時間過來許縣探望他,但每次見到她,都依然會有驚艷之感;母親臨終之前,不也叮囑他要與她好好的相處,要照顧她、愛護她,一生一世都不分不——。

「鎮潭將軍!」

突如其來的叫喚不但讓他們主僕兩人同時煞住腳步,也打散了夏侯猛還來不及凝聚成形的一個意念。

「長史,」夏侯猛有些訝異的迎道︰「怎麼大駕光臨,也不事先通知一聲,好讓猛至府前迎接?」

一直跟在曹操身邊的長史盧彪邊答禮邊辭道︰「將軍客氣了,曹公臨時有事要將軍過府一敘。」「哦?那我們這就走吧,」一听是曹操有事召喚,夏侯猛自無耽擱的道理,馬上反身向外走去,並且囑咐李章備馬,再問盧長史。「究竟有何急事?」

「將軍知道袁紹的次子袁熙和麼兒袁尚在長兄袁譚死前,便已逃往遼西,依附遼西烏桓的單于蹋頓吧。」

「知道。」

「那個蹋頓非但收留了袁熙兩兄弟,如今還伙同了遼東的烏桓單于蘇僕延和右北平的烏桓單于烏延,率部眾進入長城,大肆騷擾,將校尉鮮于輔圍困在獷平。」

「真有此事?」烏桓屬于東胡種,在秦漢之際曾被匈奴的冒頓單于征服,從那時開始,烏桓就不再有過統一的組織,卻也沒有從此瓦解,反而隨著朝政的修與不修,時而恭順,時而叛亂,到靈帝即位之時,烏桓的力量已經足以威脅沿邊各郡的安全了,因此當初袁熙與袁尚兩人會跑到柳城去投奔蹋頓,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千真萬確,」盧彪一陣冷笑道︰「烏桓族未免也太小看我們漢人了,以為如今天下崩裂,曹公使會任他們胡作非為嗎?」

「曹公打算北征?」「那個人」據查不就在東北方嗎?夏侯猛的聲調不禁跟著高亢起來。

但盧彪顯然不知道夏侯猛難得激動的真正緣由,隨即自以為是的問道︰「將軍想再揚一次威?」

「不,」夏侯猛意識到自己的激昂,趕緊笑應︰「是想再為曹公效一次勞。」

「說得好!難怪曹公一有意討伐烏桓,立刻想到將軍。」

這回夏侯猛只是笑了笑,再沒有出聲,卻在心底低語︰母親,猛兒就快能夠為您完成遺命了。

※※※

「啊,飄雪了,」迎桐對著走進自成一格、專屬她一人所居「一池三山」園的忠心侍衛王明說︰「很美,是不?」

「美的是你啊,小姐。」贊過以後,王明卻落下淚來。

「唉呀,王明,如果來參加比武招親的人不多,說不定今天勝負結果一出,我便得出閣,那就是大喜了,你怎麼反而傷起心來了?」

「我是見你穿戴得如此華麗,當真不愧為我們東北第一美女,可惜太守他……

他和夫人卻都無緣得見,想來就讓人忍不住鼻酸,我……」王明越說越不忍,為免進一步失態,甚至號泣,索性噤聲。

看到老僕如此,迎桐何嘗不也鼻酸眼熱,畢竟距離父親在十一月末過世至今,才過「三七」,若非情況特殊、戰事緊急,又有哪一個為人子女者,會願意在服喪期間,便換上粉藍色的大袖衣,再梳起迎春髻,將「比武招親」的牌號高高掛起,還以自己做為懸賞的獎品?

但不如此,憑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又怎麼守得住案親留下來的元菟郡呢?

「小姐,你真的要這麼做?」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提供我做考量?」

「太守生前把我們元菟郡城建造修築得十分堅固,城牆之外有土塹;土塹之外,又有土塹,總共有七重土塹,而且城牆本身就有六、七丈高,我就不相信咱們守不住。」

「要守當然能守,至少守得住一段日子,但采取‘絕對守勢’終非良策,你沒看曹操在短短兩個半月間,就把遼東、遼西和右北平三都的烏桓都趕回長城以外去了嗎?面對他,光采守勢絕對不夠。」

「但他主要的目的,不過是在解獷平之圍,兼驅離騷擾我漢族的烏桓,現在目的已達,應該就會退回許縣去了。」

「你其這麼以為?」

「難道不是?」迎桐搖搖頭說︰「你知道南陽人何第一次會見曹操時,就曾經頗為感嘆地說︰‘漢室正瀕臨滅亡,安定天下者,此人也。’而當時曹操不過才十五歲嗎?

包遑論後來許子將所給予他的那句天下盡知的評論了。」

「小姐說的是曹賊常引以自豪的那句︰‘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正是,而他後來一連串的表現,也果然完全不辜負這句評論。王明,你認為像他這樣的人,會滿足于僅僅把烏桓趕出長城外嗎?畢竟袁紹兩個兒子目前仍與蹋頓在一起,曹操豈是那種斬草不除根的人?」

「可是我認為無論如何,他應該都還不至于在尚未剿除干淨袁家勢力之前,就打我東北諸郡的主意。」

「話是不錯,暫時不可能,但若有朝一日,他收拾了袁家兄弟以後呢?你可以說我是杞人憂天,但我卻寧可先發制人,做足準備,也不願意整日提心吊膽,擔心萬一曹操哪天率兵來攻城,而我們卻一無所備,不堪一擊,那該怎麼辦?」

身為桑忠生前總校尉的王明想了一想,終因無法反駁桑迎桐的闡論,而重重嘆了口氣道︰「如果三位少爺沒有跟著夫人回河內郡去就好了,再怎麼說,也不該留你一個人下來,雖然你不是她親——」

王明猛然住口,但迅速瞥向迎桐的倉皇眼神,卻意外迎上了她平靜的神情。

「即使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在臨行之前,她仍三番兩次堅邀我一起返回河內郡,王明,母親她並沒有棄我于不顧的意思。」

「你都知道?!」

迎桐點了點頭。「這是父親在臨終前告訴我的事情之一。」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後,過往所有的混沌霎時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是她終究違反了父親的部分遺囑。

「迎桐,答應爹,一待城破,不,」重病在床的桑忠無力的搖了搖頭說︰

「不要等到城破,真要等到曹賊攻來,恐怕一切就都會來不及了,何況你又長得這麼明艷照人,難保那老婬賊不會驟起歹念;早知會有這麼一天,我就不該由你任性,直留你到二十二歲,尚未許配給人,早幾年將你嫁出去,即使是平名布衣,也能圖個平安度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