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語柔情問潭心 第17頁

見夏侯猛恢復到往日瀟灑的模樣,渾然不知他的心情已掀起了微妙波濤的小霜,馬上回嘴說︰「什麼愛不愛馬,你那兩匹愛馬全在許縣將軍府內,要我上哪里看顧去?自己才是神智不清、胡里胡涂。」

她嬌嗔的憨態終于逗得夏侯猛笑開來,沖散了不少緊繃的氣息,也讓他稍微放松下來,便走過去攬住小霜的肩膀。

「幫我沖壺熱茶來,好嗎?計畫雖已順利的跨出了第一步,但過去十幾日來的連番比試,確也挺累人的,你來幫我搥搥肩膀吧。」

「唔,」小霜暗喜在心,表面上卻仍不肯輕易讓步。「有沒有的賞?」

「小丫頭,幫哥哥做事,也好意思討賞?」

「什麼小丫頭不小丫頭的,瞧我個兒都快到你下巴了,還小?」

「是,」夏侯猛才不理會她這些,兀自模了模她仍包在皂巾內的頭說︰「你的身材最高挑了,也不怕將來會找不到高大的男人來配你,還有興致在那兒沾沾自喜。」「怕什麼,」小霜已經開始往外走,趕著去為夏侯猛沖壺茶。「再怎麼難找,也有潭哥在啊,你說是也不是?」

這一回夏侯猛沒有再一如以往的與她談笑風生下去,反倒保持沉默,若有所思的望起懸在窗外天邊的那彎孤月,以及再度輕輕飄下的雪花。

為什麼此時悄悄浮現于心頭的,竟是桑迎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她的新條件,雖然間接幫自己守住了「絕不與她同房」的諾言,卻也讓他見識到她更為善良、堅強的一面。

為了元菟郡的百姓,她毅然決然放棄了和父親的妻子謝氏,以及三位異母兄長南下避禍的機會,還不借以自己為餌,只盼能覓得良才,續保元菟郡。

但她犧牲了這麼多,所為的,卻不是想要滿足一己之私,留下元菟郡,反而是想要為兩位自從懂事以來,就不曾見過、甚至無復記憶的兄長暫代守城之責;

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萬一她今日招到的,並非「別具居心」的自己,或願意體諒的明理人士,她該要如何自保?

如此勇敢、如此堅強、如此固執、如此大膽、又如此聰慧……教人如何能夠不為之心折?

夏侯猛仰首向天,在心底狂喊著︰母親呀,母親,孩兒一直到現在才知,您留給我的,實在是一份再沉重不過的責任啊!

第六章

時序進入三月,氣溫開始回暖,雪也漸漸下得少了,元菟郡的百姓都說,今年的氣候全照著節令轉換,利于農耕畜牧、狩獵捕魚,必定會是一個大豐年。

而這些,大半都拜他們的新太守,也就是他們平常私下統稱的「姑爺」——

夏侯猛所賜。

與桑迎桐成親兩個月以來,夏侯猛投注最大心力的,便是讓大家都吃得飽、又吃得好的基本建設。本來元菟郡地處偏遠,又有公孫氏一族所把持的遼東等郡做屏障,向來無懼于會遭受豪強者左爭右奪的命運。

可是這並不代表元菟郡便能高枕無憂,完全不需要戰備的過其太平日子,相反的,在桑忠擔任太守期間,因其一貫秉持「毋仗無敵、仗吾有備」的觀念,所以軍力向來充沛,反倒是糧食每年都僅在夠用邊緣而已。

夏侯猛一接任太守職位,立即下令振興水利、修築河堤、引導川流、建構橋梁、挖掘溝渠,力求全面恢復經濟民生的安定力量。

他同時倡導「人才為先」的理念,大量拔擢優秀的人士擔任,或取代原不適任者充當元菟郡各縣的縣令、縣尉、鄉侯、亭侯、內侯或列侯,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元菟郡呈現出最新的氣象。

到後來別說是元菟郡的一般百姓了,就連原本對他並無特別好感的王明,也不得不承認他委實是個文治武功兼備的優秀人才。

換句話說,全元菟郡沒有一個人不認為他們的小姐這次真是選對了人。

選對了人?真的嗎?

唯一不敢肯定這個答案的,反倒是親手挑選了他的那個人,也就是桑迎桐。

現在每到夜深人靜時,便成為她最害怕也最期待、最狂喜也最悲傷、最開懷也最沮喪的時刻。

無論再怎麼忙、怎麼累,每晚夏侯猛總會到她所住的「一池三山」園來。

而無論再多遲、多晚,夜夜迎桐也總會等到夏侯猛來時,才與他一起用晚膳。

隨侍在旁的小廝或侍女,光看得見姑爺為小姐夾菜的體貼,或小姐幫姑爺挑掉魚刺的溫柔,何嘗得知當晚膳撤走,姑爺偕小姐回到遙殿寢宮時,小姐那驚疑交加、悲喜兼具的矛盾和復雜心情。

夏侯猛顯然並非每晚都需要她為他「開胃」,但他哪里知道現在對迎桐而言,即便只是燈下閑聊,他那炙人的凝視也都能令她渾身發燙、不知所措。踫上他「溫柔相待」的時刻,迎桐便一日勝于一日,更加難以自持了。

最可怕的是近半個月來,迎桐發現有好幾次當他及時打住,並且抽身時,她幾乎都想要開口求他……。

求他什麼?

很簡單,只不過想要求他留下來。

但是老天爺啊!她怎麼能夠做那種寡廉鮮恥的事呢?更何況暫緩同房的條件是她設定的,由著他找別的女人陪他的條件是她同意的,如今教她有何立場,又有何顏面去推翻所有的原議?

所以即便他的擁抱是那麼的溫暖、他的親吻是那麼的醉人、他的是那麼的甜蜜,每次想到「開胃」之後,自己將獨撐什麼樣的冷清,而他又將在別的女人身上得到什麼樣的慰藉,迎桐就恨不得他不要起頭,甚至恨不得他連晚膳都另外開在他自己現今所住的「飛閣」中。

但是就算他真的不來,雞道自己也就真的能夠跟著不想了嗎?

元菟郡城佔地百畝,前方是宮殿式的建築群,也就是太守平常處理公事的地方,從前謝氏及其三個兒子的居所,均分布在閣道四周,另成一格。

而迎桐因是家中唯一的掌珠,所以從十二歲起,便獨自居住在桑忠特地為她所增闢的「一池三山」園中。

一池三山園位于郡城的北邊,幾佔全城的四分之一大,池名為「太液」,是一座天然的水池,外通護城河;池中因原本即有三神山——蓬萊、方壺、瀛洲而著稱,池西沿岸築起護城牆,池東約有池面一半大的岸地則遍稙松、柏及楓、桐各種樹木,春夏時搖綠滴翠,秋冬時艷紅似火,真可謂美景如畫。

桑忠晚年為了圖清靜、享天倫,便在松蔭鋪徑的林幽深處,蓋了共有三層的「飛閣」,閑時就搭小船到最近岸邊的「瀛洲山」,再從瀛洲山過橋到女兒住的「遙殿」去。

因為遙殿與瀛洲山之間的臨仙橋乃是池中唯一的一座橋,所以若想要到西南邊的方壺山或南邊的蓬萊山去,他們便都得搭乘小船,慢慢的劃過去。

每回見女兒屋前橋後來來回回的跑,舟船島山上上下下的忙,桑忠就會舍不得她辛苦,提議要手下在另外兩山與遙殿和東岸之間,再分別搭上幾座橋;不過這個提議也每次都遭到迎桐的婉拒。

「父親,您的要求高,給女兒的東西又樣樣都要求好,說是說‘幾座橋’而已,屆時材質要要求,作工要要求,色澤要要求……」她搖頭笑道︰「累積下來,便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不,父親,我不要您為了我花錢,畢竟我們所用的每一分錢,都來自百姓的賦稅。」

「傻丫頭,我們桑家自己也有林有田呢,哪里就全靠百姓供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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