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疑似在夢中 第9頁

「貝勒爺,急事緩辦,您就不要再成天這樣苛求自己了,如果可以,小的還真佷不得能為您多分點憂、解點勞。」杉才近乎懊惱的說。

「你已經是我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了,小三子,坦白說,有時我覺得你我之間,甚至比我跟自己的五位異母兄弟還要來得更親,正因為如此,我才益發覺得有愧于福伯他們,當初他把小蘭嫁給你時,還曾為從此便好比多了個半子而欣喜不已,豈料短短數年間,我承就皇恩日深,連帶著你也不得不長年隨我在外東奔西走,小蘭非但沒有因你本無家累而得益,反而還要母兼父職,加倍辛苦,這也就是我為何會一再力促你把握難得的在家時光,與妻兒好好相處的道理。」

「您的體恤之心,小的完全明白,不過小蘭與我一樣,自小便都在府內長大,我的心意,也一向比誰都明白,況且岳父岳母是福晉從娘家攜來的老家僕,對于我能跟在她的獨生兒子的身旁服侍一事,一直都覺得與有榮焉,至于我那兩個兒子嘛,有外公外婆幫著照顧疼愛,小蘭根本累不到哪里去,連福晉亦不時差人打賞玩具衣裳,貝勒爺就不要再懸念這等瑣事了。」

載皓深深著了他一眼,發現此刻不論再說什麼,似乎都已顯得多余,便只點了兩下頭,把棉巾遞回給他後,隨即朗朗說道︰「搭箭;」

見載皓又恢復一貫的卓然挺立,杉才也不禁跟著精神抖擻起來,連忙拱手,正待一樣大聲應是,卻已被另一個豪邁的聲音給搶了先。

「小三子,再幫我備副弓來,好讓我與你們這位號稱北京城內的第一號神射手較量較量。」

載皓猛然轉身,喜出望外的叫道︰「關浩;」

「載皓兄,」關浩一追動手月兌下上衣,遞給前來接手的杉才,一邊疾步向前與載皓把手緊握。「咱們又有一年多沒見了,近來可好?」

「托福,」載皓仍然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其實存在般的說︰「什麼時候來的?

打算在京城待多久?怎麼事先也沒差人來通知一聲?對了,湘青呢?有沒有一起回來?她現在在哪里?」

必浩仰頭大笑道︰「說慢點,說慢點,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個題,教我該從何答起才是?而且你瞧,」他指一指前方說︰「箭靶他們都已搭好,我們就先射一回後再聊不遲。」

「可是……」載皓宦在急著想知道那些事。

「怎麼?」關浩忍不住調侃道︰「姓道說你這位二舅子還怕輸給我不成?」

「好小子,竟然連激將法都搬出來用了。」載皓笑著要杉才迭上弓來。「我是怕你這雙慣于開藥打針的仁醫的手,會難敵我這租鄙武將之臂,所以才拚命想找台階讓你下啊,想不到你仍執意要比那待會兒若輸了,可不許向我妹子喊冤,你也知道我是最見不得她難過的。」

「我正是要討她歡心,才立意給你個「難看」啊,」開浩已接過弓來,彈試丁一下又繼續道︰「九年前若不是我揍巧南下祭掃祖墳,北京城內的射柳大會,還能由得你大出風頭嗎?」

載皓也已搭好箭,目注遠方的箭靶,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篤定的淺笑。「你應該慶幸自己當時南下了,至少還有杭州一地的射柳魁首可當,如果真留在北京城內跟我比啊,那年清明恐怕連你關浩是誰,都無人知曉哩。」

開浩的笑聲回蕩放冰封的園中道︰「是啊,我是應該慶幸自己湊巧去了趟杭州,否則如何有緣得識湘青;」按著便收斂笑容沉聲道︰「少說虛言,舅爺,留心了。」

載皓亦隨即收起玩笑之心,一時之間,偌大的後園內便只听得箭聲咻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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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箭試下來,載皓與玥浩的箭技果然無分高下,同樣出色,幾乎都百中紅心。

把弓箭交給手下去收台之後,穿回外衣厚袍約兩人便相偕進流杯亭內,品嘗福晉特意差人送過來的八寶蓮子粥。

「咦?這是什麼?」載皓才坐定喝了一口粥,注意力便被桌上的一個四方錦盒給吸引了去。

「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關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

「是給我的東西?」

必浩頷首說︰「嗯,本來我是想等待會兒你們兄妹踫了面之後,再拿出來的,但湘青卻硬要我先送過來,不過也難怪她心急,為了趕制這份東西,在回北京來之前,光是設計圖樣,便曾讓她足足熬了三個晚上。」

听妹夫說得心疼,載皓不禁更加好奇了,馬上動手打開錦盒,翻開綢巾,拿出里頭的……「好美的一件斗蓬;」載皓欣喜不已的驚呼︰「這繡的是大柵欄燈市,元宵夜的盛景啼。」

「看來這件禮物你並不嫌棄?」

「湘青繡的衣裳物件,哪一樣我曾嫌棄過?你沒看我今天披的蓬袍,都還是她三年前幫我繡的「旭日東升」。」載皓撫模著手上這件新的黑色篷衣間︰「料子真好,是外來織品嗎?」

「不,是杭州那兒仿織的天鵝絨,的確很精致,是不是?不過織繡不易,頗讓湘青吃了番苦頭。」

「行了,」載皓取笑道︰「這麼舍不得湘青累,小心你哪日寵壞了她。」

必浩非但不介意他的調侃,反而還大方的表示。「能夠寵她啊,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福氣,我只怕再怎麼寵都不夠,才不怕會寵壞她。」

載皓拍一下額頭,佯裝受不了的說︰「可以了,可以了,關浩,我不反對你多多疼愛我這個幼時命運多舛的妹妹,但你似乎也沒必要老在我面前強調你們夫妻有多恩愛吧?不嫌有時肉麻了些嗎?」

「我就知道你會嫉妒,」關浩臉上的笑意愈深道︰「誰教你眼光奇高,什麼名媛淑女全看不上眼,活該要忍受寂寞清冷之苦。」

「你怎麼知道是我眼光奇高?」載皓似笑非笑的說︰「我看現在就算是在下有心降低標準,恐怕也無暇娶妻。」

「你真忙到這個地步?為什麼?為這政務益窳的朝廷?值得嗎?載皓,列強瓜分之禍,日漸迫在眼睫,你為何仍固執加斯?」

載皓的雙眸迅速黯淡下去,且混雜著一股悲憤。「關浩,咱們各為其主,各有所思,無謂對錯,難辨是非,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談?」

凝視著這位清廷中少數的猛將之一,亦是他和湘青所敬所惜的親人,關浩實在是有滿心的不解和焦灼,但與他情同莫逆的自己,偏又比誰都還明了這位滿族皇親子弟對祖法的執著,那份明知不可而仍為之的孤苦心意,看在與他理念迥異的自己眼中,都已經悲慟難忍了,更何況是日日在矛盾磨心中掙扎的他本人呢?

一思及此,關浩縱有千言萬語,也實在不知該從何勸起,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不住的說︰「各為其主,說的好,但我尊崇的,至少還是個志在救國救民的偉大思想家,你呢?你的主子呢?不論是為那怯弱的光緒,或為那霸道的慈禧,都一樣不值啊;」

載皓雙眼甫一圓瞪,便又隨著放松的身子而緩和下來,他的眼眸望向遠方,沉吟了許久,久到關浩都差一點要忍不住出聲相喚了,才調回眼光來望著他,極為平靜道︰「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求一個「無愧于心」而已,關浩,就算是我拜托你的,別再說了,我們再爭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更不會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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