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魂夢與君同 第2頁

「走?您要帶我到哪里去?」湘青瞪大眼楮問他。

那男子有著罕見的長睫,更襯得一雙眸子精靈神現。「找間客棧安頓你們,然後再請大夫來幫你外婆治病啊。」

「真的?」這幾年來跟著母親挨苦過日,再加上這一陣子看多了人情冷暖,使得湘青比任何一個同齡的小孩都來得早熟且小心。

「當然是真的,」那人往後一指道︰「瞧,那是我的馬車,里頭溫暖的很,我現在就把你外婆抱上車去,然後找間客棧,讓你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好嗎?」

湘青手抱著那包香味撲鼻的包子,卻不急著吃,一心只記掛著外婆。

「到客棧之後,您就幫外婆糟找大夫,好嗎?」

見這清麗得驚人的小女孩已然信任了他,男子不禁笑道;「一言為定。」

湘青自覺有保護外婆的責任,絕不能退縮,便也鼓起勇氣來說︰「一言為定。」

然後那男子便抱起顧老太太,將她送上車,再囑湘青為她蓋好羊毛毯,等一切都安頓好之後,隨即策馬往前行。

湘青心情一放松,立刻吃起包子來,羊肉混著大白菜,清香爽口,吃在已餓了好幾天的湘青口里,更是齒頰生香,話都說不出來了。

肚子不餓,身子也不冷了以後,湘青才想到自己應該向駕車的那名男子道謝,于是她往前爬了幾步,探出小小的頭顱。

「大哥哥,請問您叫什麼名——」

「咦,你怎麼出來了,包于吃完了嗎?夠不夠?」

「吃了兩個,夠了。」

他盯住她看了一會兒,了然的說︰「等大夫看過你外婆後,我自然會叫他們送吃的到房里去,你不必留包子給你的外婆。」

湘青被說中了心事,雙頰不禁一陣火熱,剎那間,連剛才要問的話,都忘的一干二淨,只會低頭說聲︰「謝謝您,大哥哥。」

「你多大了?」他見她身軀雖瘦小,衣衫雖老舊,但卻修補的十分整齊,言談舉止也頗見成熟,不免有些好奇。

「七歲,您呢?大哥哥?」

「我比你大多了,我今年十五。」

「那就是比我大八歲。」

「你還挺懂得算術的嘛,誰教的?」

湘青眼神一黯道︰「是我娘,數數字,學認字,全是她教我的,可惜現在她……已經不在了。」

他顯然舍不得看這小女孩再傷心起來,便轉個話題問她︰「你娘一定是位很聰明的女人,另外她還教了你什麼?」

「她還教了我這個,這是我自己繡的喔。」湘青鄭重其事的從衣襟內掏出一方淺藍色的帕巾來,獻寶似的拿給他看。

上頭繡著一個圓圓的雪人.還有深深淺淺的雪花,繡法雖略見笨拙,卻拙得十分趣致可愛。

湘青見他看得專注,再想到他幫了她們祖孫倆這麼大的忙,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便立刻下了個「重大的決定」。「大哥哥,您喜歡我繡的這個雪人嗎?」

「喜歡,你繡的很好。」

「那就送給您好了,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當初畫是娘幫我描的,」這次她的眼眶雖紅,卻沒有讓淚水滑落出來。「我本來想一直留在身邊,不過既然您喜歡,那就送給您好了。」

小女孩誠摯的眼神打動了他,使他在欣然接下她禮物的同時,也在她手心中留下了一樣小玩意兒。

「這是什麼?」湘青瞪大了眼楮問道。

「這叫玉連環,」他指著那一方翡翠說︰「很罕見噢,這是由一塊完整的玉石雕刻出來的,中間這塊橢圓形的若在燭光下看,便會清楚的看到中間的星星,而旁邊這一圈的玉環,則象征連綿不絕……。」發現自己已講的太多,他隨即打住,卻看到小女孩一股的認真,毫無不耐煩之意。「你收下來吧。」

湘青盯著那一寸見方的玉連環看,理智跟她說不宜欠人太多,不宜接受「似乎」十分貴重的東西,但她的心卻跟著雙眼,深深為此物所吸引,而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眼皮已漸漸沉重,再加上馬蹄答答,車行輕晃。湘青不知不覺便縮到了外婆的懷中,跌進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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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過,家家戶戶便都在為過年而準備了,湘青和外婆一起登上馬車,她手中捧著母親的牌位,在雇來的馬車啟程之後,怔怔望著漸漸遠去的北京街景。

外婆說她們就要回「故鄉」去了,故鄉是什麼?她並不是十分清楚,而離開北京城,也並非十分的難舍,畢竟這兒是她的喪母之地,並沒有留給湘青太多美好的回憶。

只除了那有著一雙星目,慨然扶她們祖孫一把的少年郎。

若非有玉連環在手,外婆又真正得到良醫的診治,否則湘青于隔天清晨醒來,真會以為自己是作了一場大夢。

但她們置身于客棧上房是實,外婆已見大好是實。那人所留下來的兩百兩銀子,更是鐵一樣的事實。

可惜的是,事後外婆問起,湘青才知道自己漏問了最最重要的事︰他的姓名。

她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何方人士?不知道他住哪里?更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他,向他拜謝救命之恩,濟貧之情。

而客棧的主人、小二,出診的大夫,個個都以為他們原是舊識,更加無法回答顧老太太的詢問,自得她無法尋獲「恩人」之余,也只得頻頻念著佛號,一再感謝菩薩的庇佑了。

「青兒,天冷,把布幕拉下收緊,坐過來吧。」她喊著外孫女道。

「是,外婆。」湘青乖巧的照做,挪回到外婆的身邊坐好。

「外婆,您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顧老太太環住湘青小小的肩頭說︰「這次我們祖孫倆得以幸免于凍死街頭,靠的全是上天的好生之德,這兩百兩銀子,除了花掉的費用之外,外婆打算全存下來,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全數還給你口中的那位小兄弟,如果沒緣分再踫上,那就給你當嫁妝吧。」

嫁妝?

這字眼仍然顯得既陌生且遙遠,遠不如她懷中的玉連環來得真實,湘青不曉得她還有沒有機會跟那位「大哥哥」重逢,只知道她會一直珍藏著這個玉連環,如同她永遠都不會忘掉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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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緒二十年清明

杭州西湖畔

「關浩兄,今日射柳大會你奪魁,理應和我們暢飲一番。」

必浩正想推辭,另一個聲音已然響起。「就是嘛,更何況令兄最近才入軍機,就算是為著關湛關大人的節節高升,也該請我們喝一杯賀酒。」

望著身旁三位幼時好友,關浩雖覺言談已有不甚投契之感,但這趟奉兄長之命,南返祭祖掃墓一行,得助于他們幾位之處不少,又在他們的陪伴下暢游了多年來日思夜想的錢塘江、虎跑泉、蘇堤、岳王墳、斷橋和孤山等等,設宴擺酒款待他們一番,也實在不為過。

「好,在我北返京城之前,一定設宴向三位兄台道謝,屆時還請三位務必賞光。」

「撿日不如撞日,關浩兄若有心宴請我們,不如就挑在今晚吧!」

「今晚?」關浩不禁有些愕然。「都已經掌燈了,更何況我在此既無居所,無法擺設家宴,若要客棧臨時整治大菜,又嫌簡陋,不行,今晚委實不行。」

「這有什麼困難?咱們杭州素有‘人間天堂’的雅號,只要關浩兄有心,在短短的時間內擺出一桌酒菜來,何難之有?昔日兩江總督之子,今時軍機大臣之弟,只要一聲令下,別說是一桌酒菜了,我看就是十桌的山珍海味,他們也是會立刻照辦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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