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魂夢與君同 第30頁

湘青深吸一口氣,輕輕的說︰「不,什麼都不缺,你忘了,這本是為蔚綠準備的嫁禮,怎麼會有缺呢?」

「湘青……。」載皓欲言又止的。

「二哥,」她想了一下,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從沒有想過有日會進王府里來,更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出乎人意料之外,世事多變,湘青至今才算嘗盡蚌中滋味;」她又低頭沉吟了半刻,才望向載皓道︰「你是除了福晉、福伯、福嬸之外,早先知道內情的人之一?」

「對,就在額娘發現我對你憐愛有加的時候,」載皓說︰「我早就覺得那感覺透著一股奇妙,好似並不完全的兒女情長,原來是那相同的一半血緣,在主宰著我的心;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湘青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遂搖搖頭道︰「平凡人家有平凡人家的樂趣,我覺得當初娘並沒有做錯決定。」

載皓與她同時陷入了沉默,浮現在兩人心頭的,是福晉曾分別拿給他們看的那封信中的一段。

「……自入府之後,繡兒便為王爺英姿傾倒,于是暗自立下心願,要一生一世守候著福晉,疼愛著二貝勒,唯有如此,方能與王爺同處一屋檐,共飲一方井。

然王爺風流成性,連立兩位側福晉,不但傷了福晉的心,也讓繡兒郁郁黯然,唯有將滿腔熱愛全轉移到二貝勒身上,更盼能為福晉分憂解勞,驅散幾許落寞冷清。

一夜王爺微醺夜歸,直閃繡兒斗室,坦言留心繡兒已久,繡兒驚喜交加,雖覺有愧于福晉,但可憐芳心,終不敵王爺的豪邁霸氣,與其燕好;然好夢由來最易醒,事後王爺坦言我雖能令他喜悅,但身分懸殊,我絕不可存任何「奢想」,就算因而埋下「孽種」,也絕不能留,住在府內後院的唐嬤嬤,已替好幾位婢女清除過身子。

繡兒一乍疾心得此漠視並無妨,但月余之後發現有孕在身時,繡兒卻絕無狠心舍棄胎兒之理。如呆留在府中,除了會惹得王爺嫌惡之外,勢必又會害得福晉心碎,思前想後,想要二全,乃至讓嬰兒順利產下四全,唯有離開王府一途,此乃繡兒多年前不告而別的主因。

繡兒一身罪孽,然稚女無辜,福晉仁厚,當不吝予幼女一處棲身之所,繡兒的監終之請,只乞福晉千萬別讓王爺得悉此事,小女娃顧,就讓她永遠只走平凡百姓,顧家之女……」

「湘青,阿瑪他想——。」

「不了,」湘青攔住載皓,不讓他再往下說︰「既是代蔚綠出閣,何需相認正名?只要我們彼此心知,這些外在虛名,都不是最要緊的,爹的心意,我明白就是。」。

「湘青,你的善良體貼,溫柔婉約,全是遺傳自繡姨吧。」載皓在得悉湘青為自己的異母之妹後,便已對繡兒改了稱呼。

「唯一能為福晉、二哥及蔚綠做的,也只有這一項了,相信娘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會反對我的決定。」

「湘青,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你這株小草,終生只望天邊孤星,為什麼現在卻肯……?」

湘青雙眼蒙上一層淚霧道︰「因為孤星已殞。」

載皓大吃一驚。「即使如此,你亦毋需自暴自棄,你才二十三歲;未來的人生仍長,只要你一句話,載皓便是拚得官位不保,也要為兩個妹妹去掉這婚約的枷鎖。」

「萬萬不可,二哥,明日即是婚禮大典,難道你忍心讓王府三千余人同承悔婚的苦果?難道你忍心逼蔚綠再走絕路?讓她與趙鎮永生生分離?還是你看不到這十日來,一干人等為泯滅繡女湘青曾經存在的痕跡,做了多少努力?」湘青拉住載皓的臂膀說︰「星辰殞落之後,小草本已無存活之意,如今能為王府略盡棉薄之力,何嘗不是賜給湘青一個責任,讓我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湘青,」載皓扣住她的肩膀,說不盡的憐惜,道不完的難舍。「那關浩雖據聞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學有專精,但行蹤飄忽不定,我們從未曾見過他,根本不清楚他的為人個性,如今要這樣就把你交托出去,載皓實在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

湘青仰望著她這位平日剽悍,眼前敦厚的兄長,心底頓生孺慕之情,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她最感欣慰的,便是忽然間多了許多位真心關愛她的親人,雖然一顆心早已隨南星而去,但至少在這世上,她仍有幾位親人,她並不孤單。

尤其是這位熾烈如陽的兄長,從最初對她的驚艷到後來的疼愛,讓她最為感動,也因此,她打算跟他吐露一件從未曾向人提過的事,好安他的心。

「二哥,你還記得今年初元宵夜那一晚,本來我對你毫不假以顏色,後來卻因听你提及‘荷花’,而態度變?」

「記得,當時我還想︰原來這女子對自己的繡作那麼鐘愛,我才提起自己是因為看到小三子錢袋上的荷花繡得栩栩如生,令我愛不釋手,才詢問出自誰之手,小蘭不好意思再說是自己繡的而道出你來,你的態度立刻就變了。若知道夸你的繡工,比夸你的人更有用,我早就那麼做了。」

湘青露出最近難得一見的笑容說︰「其實你是表錯情,而我則是會錯了意。」

「怎麼說?」載皓愕然。

「福晉說有關她找我的過程,以及得到的消息,你全都知道?」載皓點頭之後,湘青便再說︰「那我猜,你一定曉得我曾進青樓三日。」

「湘青!」載皓顯然不欲她重提傷心往事。

「你果然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我在里頭名叫雨荷吧?而在那三日中,我總共才接過一位客人,一位在不曾點燈,一片漆黑的暗夜中,與我暢談,听我傾訴的客人。除了家世不凡,自北京城南下,剛奪得射柳大會魁首,箭術高超之外,我對他可謂一無所知,後來我答應福伯北上京城,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順便打听到他,只是我一來人生地不熟,起先不敢亂問,後來又遇到南……,」她搖搖頭,慌忙打住。「後來的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夜過後,他便留下三百兩銀子,為我贖回自由之身,而在我尚不明白他有為我贖身之意,依他所囑去廚房幫他整治幾味小菜前,卻僅來得及詢問他的名字。等我回到房間時,他早已經沓無蹤影。」

載皓凝視著她,雙眸中的神色由迷惑、復雜、詫異到了然。「你曾揣想過我是否為他?」

湘青頷首。「因為乍听之下,你低沉沙啞的聲音,頗像當夜的他,六年了,我終于等到了報恩的機會。」

載皓雖了然在心,卻仍想從她口中得到證實。「六年前為你贖身之人,便是你明日要嫁的……。」

「關浩。」湘青平靜而堅定的說出口。

第九章

雖說避聯軍之禍于西安,但既請得皇太後出面,名義上再怎麼因陋就簡的婚禮,舉行當日,還是極盡了兩家所能的豪華熱鬧。

必浩父母均已不在,所以婚禮大典由長兄關湛主持。家中凡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別館雖比不上京城內家宅寬大,但園內各處,依然是帳舞皤龍,簾飛彩鳳,廳內各色大禮,金銀炫目,珠寶競輝,所有的鼎爐全焚百合之香,一切瓶中盡插長春花蕊。

必家如此排場,王爺府的嫁禮自也不能寒酸,金錠銀錁,絲綢彩緞,珠翠如意,成箱成盒的盡往夫家抬進,幾里長的仗陣,好似永遠也沒個盡頭。但最令大家噴噴稱奇,贊不絕口的,仍是新嫁娘的巧手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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