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陰玉兔 第24頁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波瀾不驚的聲音下著不容違抗的命令,緇衣咬住嘴唇,調節自己已經完全僵硬的面容,最後慢慢地抬起頭來,綻放出來的,是嬌媚陰毒的笑容,也是宗禮所熟悉的笑容。

「阿瑪,您在說笑麼?我確實是您的小妾晾華生下來的孩子啊,我身上,流得可是您的血……」

滿是褶皺的眼皮下面,鋒利如刀的目光一閃而過,隨後繼續盯著地面那一堆破碎的琉璃,端王爺慢慢說出自己的疑惑,「事實上為了這個計劃,我將年僅六歲的孩子送到德郡王府,再見面的時候已經是七歲的時候了。況且還不是我親眼所見……那只老狐狸怕別人搶走那孩子,也怕中了圈套,居然囚禁了那麼多年。我好不容易派探子進去察看,一點一點地照顧教武功,就是為了讓你在他身邊長大,以博取他的信任……但是,我最近一直覺得不安……」

緇衣面上微笑,手指卻蜷縮起來。

「那個我們以為是我端王爺的兒子,實際上真的是麼?」手指緩緩抬起,仿佛暗號一般,一群神色冷然的男人們從身後涌出,一雙雙精光閃爍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緇衣,蓄勢待發,「如果那個人將當初的孩子殺了,再找一個容貌八九分相似的孩子代替……

不知道內情的人也確實會被騙過去啊……」

宗禮的目光已經變成了全然的懷疑,快步退到眾侍衛之後,同那些男人一起虎視眈眈地望著居中的少年。緇衣想著應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是微笑還是驚慌,還是

「阿瑪!您怎麼可以懷疑我?我為您出生人死,拋棄了榮華富貴,您居然……」

倉皇失措的表情,是最正確的吧?帶著點憤怒以及悲傷,緇衣憤然轉身,想借著這種憤怒走出屋外,但是那些陰魂不散的侍衛們卻搶先堵住了門口。

緩緩轉過頭來,知道這種把戲對那個老妖怪不起作用,緇衣冷下面孔,恢復了先前的冷然。

「……你要我如何做才會相信我?」

彈動指甲,立刻有人恭敬地送上另外一個鼻煙壺,端王爺緩緩地吸了一口,隨後閉上眼楮沉吟了半晌,良久才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樣吧,你服下這帖劇毒,七日內是不會要了你的性命的。等到皇上六十大壽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完結了,我就給你解藥……」

咬住嘴唇,知道這次是不答應也不行了。緇衣冷冷一笑,從一邊侍衛手中拿過那枚藥丸,隨即吞了下去。看到他喉節上下滾動,知道他咽了下去,端王爺垂下眼瞼,示意人們離開。

「如此最好……緇衣,你最好記住,不要做出什麼越軌的舉動,要不然你會沒命的,知道麼?」

臨出門的瞬間,緇衣回過頭來,目光跳躍,想了想,隨後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這次是被宗禮抓到這里來的,所以不能很快回去。如果您不放心的話,我就在端王府一直住到皇上壽宴為止。」

點點頭,端王爺算是默許了他的請求。

侍衛們跟在緇衣身後離開,一時間偌大的屋子中只剩下端王爺和宗和二人。

「阿瑪,緇衣他真的可能是德郡王的人麼?」

端王爺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宗禮忍不住揚高聲音,無法相信搞了這麼半天居然是這麼一個答案,「那為什麼……」

「宗禮啊,你還年輕,還不知道人心有多險惡。

任何事情都不會是絕對的,只是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而已……當初之所以只是說他是文字獄殘留下來的活口,而不說什麼亂黨之類的,也是處于這個考慮……

按照德郡王那老狐狸的性格,編得太過分了只會讓他起疑心。如果有這麼大個把柄被他抓住,恐怕後果堪憂。可是如果是十幾年前的往事,卻很可能會依照這個把柄編造故事,文字獄變成了勾結亂黨,這頂帽子一扣下來,我就徹底完了。」

「嘿嘿」冷笑著,官場上多年的老交情怎麼可能揣測不到對方的心思。

「所以他才心甘情願地養育了緇衣那麼多年,然後找一個最恰當的機會,用緇衣的手推我們下地獄。

嘿嘿,但是恐怕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養育了十幾年的人,居然會反咬他一口,原本以為只是不痛不癢的傷口,很可能斷送他的性命……」

「原來如此。」宗禮恍然大悟,不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阿瑪,事情如果真的成功了,你真的會給緇衣解藥麼?」

沒有抬頭;端王爺只是緩緩地轉動著手中的鼻煙壺、看著上面反射出來的七彩光芒。

「你說,如果你的狗咬死了人,你還會留著那條狗麼?」

淡淡地一語,已經昭示了緇衣的命運。

宗禮「嘿嘿」地笑了起來,知道所有的障礙已經肅清,但是卻想不到這一連串的事情居然有著這麼錯綜復雜的關系,實在是可怕。而自己和瑞瓊的婚事也……

「那我和瑞瓊的婚事……難道也是為了緩和對方的警戒心?」

端王爺沒有回話,只是抬起頭來,看著窗外掛的半天高的殘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良久,拉上身上的衣服,顯得格外蒼老的聲音低低地下著驅逐令︰「夜已經深了,你下去吧—一」

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宗禮小聲地「喳’了一聲,就此退下,只留下未到年紀卻顯得格外蒼老的男人,獨自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孤獨的月色。

事情,已經到了毫無轉圜的余地。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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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緇衣,如果可以從這里逃出去,你有什麼心願?」

搖晃著雙腳,瑞瓊躺在鋪著席子的長廊上,撐起好奇的小腦袋瓜子,看著身邊一身白衣翻看著佛經的男子,問著屬于他的將來。

「你別自日做夢了,如果王爺不放我出去,我這一輩子都出不去!」

冷冷地一笑,美麗的臉孔上卻籠罩著一層哀傷的陰影。縴長的手指撫模著膝蓋上兔子的白毛,男子的視線停留在外面淅淅瀝瀝的雨幕上,看著濕透在朦朧水氣中格外鮮女敕的綠葉,听著水珠滾落琉璃瓦的聲音,隨後一串串滴落屋檐,匯集成小小的水窪,里面青蛙一跳一跳的,活潑可愛。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報仇的話,也許就可以出去了。」帶著點江南水鄉特有的軟軟的腔調,只有在回憶的時候才能凸顯出來,緇衣說出兩個人都知道的事實,雖然不知道要花上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那之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我還是如此希望著,趕快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囚禁了我那麼多年的西苑。」

「可是,如果沒有你我會寂寞啊!」噘起嘴巴,瑞瓊對他的話十分不滿,「你就想著你自己,那我呢?「

「瑞瓊啊……」無奈的聲音微微波動著,看向她的眸子朦朧著一層水氣,隱隱的透出一股熟悉的譏笑來,你是笨蛋麼,遲早有一天,你會喜歡上別人,然後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所以,我愛怎樣都可以了吧?」

「笨蛋!」

瑞瓊氣憤地一躍而起,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笨得不解風情的家伙。將墊子扔到他頭上,惹得緇衣一陣尖叫,而兔子也干脆地轉移陣地,向屋內跑去。叉著腰,凶神惡煞地看著對面的緇衣,瑞瓊吊高了嗓子,簡直無法相信居然有這麼笨這麼討厭的家伙!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我告訴你,就算你出去你也一定要帶著我!你要去的地方一定稀奇古怪的,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呢,我不管!你一定要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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