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陰玉兔 第27頁

「你所要闡述的,究竟是什麼事?你難道不知道庶民上得天朝,見得朕,是要受莫大的責罰的麼?」

皇帝是天之子,尊嚴不容侵犯,就算有天大的冤屈要申述,也是要經過莫大的磨難。告御狀,不成功是死,成功也是死,根本沒得選擇。雖然緇衣的情況不同,但是也屬于冒犯龍顏,同樣罪不可恕。

微微一笑,緇衣點了下頭,輕輕說著自己的打算︰「草民自知罪率深重,已經不指望皇上赦免。只是想將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是非曲直,自有皇上來定奪。至于草民所說的事情,皇上認為應該是功,還是過,之後將如何處置草民,已經不是草民這等愚鈍腦袋想知道的了,但是草民知道皇上是天朝的明君,絕不會妄下判斷。」

眉鋒挑起,不怒而威,看著下面如此大膽的少年,乾隆沉吟半晌,點點頭,算是這個喜慶之日所做出的額外恩典。

「好,你就說吧。」

「草民遵旨。」

抱敬地跪下行禮,之後清冷的聲音流淌大殿,揭示著屬于兩位德高望重之人私下的野心。

「草民名喚‘緇衣’,早在六歲那年,父母遭端王爺陷害,卷人文字獄一案,自此天人永隔。草民幸得德郡王所救,自此深居德郡王府。」

一番話說完,端王爺身後的人就忍不住痛斥緇衣「誣蔑」,而瑞瓊心下一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重華不做聲,而端王爺也不做聲,身為當事人的兩個人垂手立于兩旁,居中站著的正是緇衣。

「大膽,端王是本朝重臣,怎可任由你誣蔑?」

皇上龍顏震怒,揮袖不悅。

「草民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而之所以沒有在當時指證端王爺的惡行,實屬草民當時年紀幼小又父母同亡,一時之間神志不清,說出來的話也未必有人肯信。」

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想要反駁也挑不出理由。

皇上沉吟了一會兒,「那為什麼不早些,非要過了這麼長時間之後—一」

「稟告皇上,這就是草民所要說出的足以顛覆整個江山設計的大陰謀啊。」

此句說得鏗鏘有力,一時之間原本就喧鬧不堪的大殿上一陣驚嘆。瑞瓊身子顫抖,知道事情不妙,緇衣他一定會親手將阿瑪推入萬劫不復之地.而說出來的事情馬上、馬上就要……

「阿瑪!阿瑪!不可以,不能讓他說……」

伸手抓住重華的衣袖,瑞瓊神色慌亂,眼角淚光閃現。冷厲的丹鳳眼冷冷一瞥,揮手將她推開,隨即吩咐那些已經嚇呆了的下人,將她拖到一邊去。

「阿瑪!阿瑪!」

眼看著悲劇就要發生,自己卻無能為力,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想起緇衣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麼好依戀的?

「阿瑪!緇衣他……緇衣他是端王爺庶出的兒子,是宗禮的弟弟,他們捏造了虛假的過去,就是為了陷害您!您手里拿的證據全都是假的,不能啊……」

尖利的女聲回蕩在大殿里,重華睜大了眼楮卻不發一語,端王爺依然是垂下手紋絲不動,而宗禮則是最年輕最沉不住氣的一個,立刻叫了出來,「別開玩笑了,這種人會是我弟弟?」

至于緇衣,那雙秋水深眸望了過來,和她略帶點驚慌的眼楮對上,隨後微微一笑,眯了起來。

「不錯,我是端王爺庶出的兒子,也是宗禮的弟弟。」

他此言一出,讓乾隆手下一滑,身子也詫異地站起。

「你胡說,他才不是我弟弟,阿瑪,你說是不是?」宗禮高聲反駁,拉住端王爺的衣袖就是要他評個道理。輕輕咳嗽了兩聲,眼皮微微撐開,原本昏黃的眼楮中一抹銳利的光芒閃現,對著的不是揭露身份的瑞瓊,也不是坦然承認的緇衣,卻是一直沒有說話,毫無表情的德郡王。

「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麼重要吧?」

目光閃動,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重華沒有說話,一邊的緇衣倒是笑了出來。

「是的,我的身份和事實一點關系都沒有不是麼?我要說的事情和我究竟是誰一點關聯都沒有。王爺,就把證據拿出來給大家看吧。」

重華深手伸入衣襟中,瑞瓊可以清楚地看到宗禮臉上如釋重負、洋洋得意的神情,還有端王爺充滿謹慎和掩不住喜悅的容顏,知道這一來事情全都完了。

全殿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重華的手上,見他從懷中掏出的,卻是一封薄薄的信函。重華伸手呈上,立刻有太監接過遞于皇上。展開信紙,乾隆沉下面孔,快速測覽完內容之後,龍顏大怒,拍案而起。

「端王爺!你居然私通民間反我大清的逆賊,妄圖顛覆朝綱?!利用朕舉辦六十壽宴之際,派人潛伏其中,好來刺殺朕,該當何罪?!」

端王爺慢慢走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惹來不少驚訝以及同情的目光。

「臣惶恐,但是臣並沒有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臣是滿人,怎麼可能和漢人勾結來顛覆我大清江山?」

「端王此言差矣,和反賊勾結不一定是反我大清,而說不定是借助反賊的力量,來獲得更高的地位而已。」

重華沒有說話,一邊緇衣冷笑出聲,字字珠璣。

宗禮眉尖一皺,沖上前來,「你到底是……」

就連瑞瓊都被面前的情況搞糊涂了,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緇衣是站在哪一邊的?為什麼敵對身份的他一直幫著阿瑪?好奇怪……

「如果皇上不相信的話,請看此信落款處的印痕。」

一說此話,宗禮立即喜笑顏開,知道機關定在那里。如果印記是假的,那麼重華此言全部是假的,全部都是誣陷,那麼可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瑞瓊想叫皇上不要看,想把那東西奪過來,但是手被人拉著,喉嚨也干澀得發不出聲音來。

全殿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者身上,全部人屏息以待,等著事情的最終結果。一時之間偌大的殿上一根針落的聲音都听得見,明明只是一瞬,卻好像幾輩子那麼長。

「這印記……是真的。」

此言一出,端王爺的手指發抖,無法置信的目光沖著緇衣直射而去。而一邊的宗禮更是眼楮瞪得渾圓,無法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實、重華神色不動,瑞瓊仿佛雲里霧里,一時間不知道為什麼事情上峰回路轉到了這個地步。

對了,他說過,等到皇上壽宴之時,事情自有分曉,指的就是這個轉機麼?但是為什麼……他不是宗禮的弟弟、端王爺的兒子麼?為什麼反而背叛他們轉到阿瑪這一邊呢?

為什麼?

「為什麼?!緇衣?!」宗禮一聲虎吼,抓住他的衣襟,對這突然發生的事情無法相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特意讓那家伙發現的事實不是假的麼?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為什麼那封偽造的信會變成真的?」

等到全部吼出口,才遲鈍地發現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

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算掩住嘴巴都來不及了,所有的布局都展露無疑,皇上一揮手,御前侍衛齊上,刀鋒閃亮,將他圍在中央。輕輕一笑,緇衣眼神中說不出的輕蔑。他們以為喂自己吃下了毒藥就可以掉以輕心了麼?難道以為端王府中沒有德郡王的奸細了麼?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

在端王府住的七日,他偷偷溜入重地,偷取了王爺的大印扒上了偽造的信紙,來了個偷天換日。

「你們親手教出來的安插在德郡王身邊的棋子,其實都只是用來迷惑你們自己眼楮的障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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