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今宵多貞重 第16頁

倏然間,就像狙殺乍現時的突兀,一切又終結靜止在大雨之中。

她只感覺到身畔這高大偉岸的男人渾身散發著幾乎能灼燙人的熱力,濃濃的男人氣息甚至掩蓋過了那可怕的血味,緊環著她的鐵臂始終沒有放開,堅定得像亙古以來就佇立在天地間的盤石巨山。

「……沒事了。」完顏猛低沉渾厚的嗓音隱約帶著一絲殺人過後的噬血愉悅感。

她額頭緊緊抵著他溫暖卻透著汗味的胸膛,雨水和血的氣息不斷鑽入她鼻息間,她不敢抬頭,也不敢再環視此刻尸橫遍野的可怖場景……無法自抑的顫抖越來越劇烈,她努力大口大口呼吸著,死命咬著下唇,逼迫自己冷靜、鎮定。

沒事了……他說沒事了……只要別看……

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小兒?」他疑惑地低下頭來,大手卻輕柔無比地捧起了她的臉,仔細端詳。

「害怕嗎?」

風珠衣凝望著他閃動著憐惜的碧眼,定了定神,勉強對他擠出了一個笑來。

「我,沒事。」

「我嚇壞你了。」他模模她蒼白冰冷的小臉,碧眼隱帶一絲愧疚。「不該讓你見到這些的。」

不,他也只是為了保護她。

領會到這點後,她心底森嚴的防備不

知不覺漸漸松動。

「他們是誰?」她努力不去看倒在地上的刺客尸體,憋著氣,強抑著嗓音里的抖意,低聲問。

完顏猛激賞地看著盡避受驚卻極力鎮定下來的小女人,碧眼里的笑意淺淺蕩漾。

「看他們動手的路數,應當出自曾經治軍嚴明的公侯貴冑府中。」

「清河侯府?」她腦中靈光一閃,沖口而出。

「小兒好聰明。」他微笑。

風珠衣心頭滋味極其復雜,分不出究竟是氣是恨是惱還是悔,半晌後,不由低低嘆了口氣。

他敏銳地察覺出她的異狀,溫言道「不是你的錯。」

「連累你和清河侯府成生死敵對,如何不是我的錯?」她澀澀地道,「初始我確實惱恨王老虎欺男霸女,清河侯府和王家仗勢凌人,真真可惡至極,也希望有人能替天行道,還世道一個清明公平,但是演變到現在,又死了這麼多人……他們怎麼甘心?」

「定國侯府從來不怕麻煩。」他低頭看著她被大雨淋濕得狼狽又可憐的小臉蛋,忍不住溫柔地將她緊擁在胸口,再度用狼皮大氅牢牢護住了她。「傻小兒,既然你心中有數,知道清河侯府和王家是爺的手筆,那就應該對爺更有信心。」

況且,清河侯府此番只怕也只是困獸臨死前的掙扎一擊了。

為了個出嫁的嫡女,清河老侯爺把最後一點「家底」都用盡了,待死士府兵盡皆全軍而沒的消息傳回去,就算他完顏猛不找上他們算帳,就是現任清河侯和那些庶兄弟也不會放過那個胡涂老父的。

而王家,又怎麼會放過那對幾次為他們帶來滅頂之災的母子?

……敢惹他的小兒,這就是他們的好下場!

「我風珠衣天生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既膽小又怕死,又貪圖享受,我也從來不做沒把握、沒好處的買賣。」她深吸了一口氣,心情矛盾復雜萬分地望著他,「侯爺,我知道您想要什麼,可我也知道我只願給什麼。你施這麼大的恩,還和清河侯府對上,一點兒也不劃算的。」

完顏猛側著頭凝視著她,眸底笑意更深了。「劃不劃算,應當是我說了算吧?」

她一時語塞。

就在此時,陣陣滾雷自遠處厚厚雨雲中響動著,閃電霹靂在雲里流竄著,甚是駭人。他眼神一凜,笑容倏斂,環顧著滿地刺客尸首,忍不住再次用大氅將她裹得更牢靠。

「天要黑了,這雷雨一時半刻也停不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雨吧。」

風珠衣還想再說什麼,可落雷轟隆隆的更近了,也顧不得再耽擱,只得迅速策

馬往密林深處奔去……

第6章(1)

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

他鄉各異縣,展轉不可見。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訴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

上有加餐飯,下有長相憶。

漢。蔡邕〈飲馬長城窟行〉

他們總算趕在那陣落雷前找到了個還算干燥的山洞,完顏猛先將懷里小兒密密裹好,抱下了馬往山洞里走。

「等等,馬兒呢?」風珠衣自狼皮大氅中鑽出頭來,焦急地望向他後方。「不能系在樹下,會給雷劈的。」

他目光一暖,柔聲道「烏鉤不會有事的。」

「這麼大的雷雨,它就算是匹馬也受不住。」她一臉認真地望著他,「山洞看起來夠大,讓烏鉤也進來躲躲吧?」

完顏猛回頭瞥了眼已然在洞口旁大石畔,覓了處干地自行臥躺的烏鉤,心下好笑,卻還是抵不過小兒的央求,扣指在唇邊打了聲呼哨。

烏鉤乖巧地起身鑽進山洞,渾身烏黑油光水亮的馬毛微微抖動去了雨水,烏黑深邃的馬眼疑惑地盯著自家主人。

「咳。」其實……烏鉤在這兒還「挺礙事」的。

風珠衣渾然不知完顏侯爺一肚子官司,徑自快手快腳地收集起山洞里干枯的枝枝葉葉堆成了一處,還賣力地半搬半滾動幾顆大石到枝葉堆旁,毫不猶豫地掏出手絹略略擦拭干淨,頭也未抬地招呼道「坐吧,等會兒把衣衫解下,讓我看看有沒有哪兒傷了。」

她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小臉瞬間漲紅滾燙了起來。

要命了,她平常幫練功折騰出一身傷的哥哥敷藥慣了,剛剛竟一時忘了他可不是她家「溫柔婉約好推倒」的哥哥。

衣衫解解解……解下?

完顏猛心一怦咚,俊美臉龐倏地紅了,高大挺拔的身軀有一絲尷尬地立在原地,只覺臉紅心跳得厲害。

「我只是想……」

「我沒胡想……」

他隨即模了模高挺的鼻梁,避重就輕地道「咳,我是說,這些該當是男兒做的,小兒動作也太快了。」

兩人眼神一對撞,不知怎地又心慌慌地分開了。

風珠衣平素一副妖嬈潑辣又嬌憨大刺刺,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對于情之一字,更是自幼便理解有誤,滿腦子想著以後養上無數面首在後院可以瞧著好看,可說到底,她終究也只是個冰清玉潔又懵懵懂懂的小嬌嬌兒,哪里就真踫觸過這風月之情?是以會害羞茫然畏怯等等,亦屬正常反應。

可完顏猛今日竟也白費了他覽遍花叢的浪子封號,一見著人家小嬌嬌兒的小眼神兒,就手腳發麻心如瘋鹿,活月兌月兌跟個愣頭青似的,再不見尋常的半點風流瀟灑好自在。

半晌後,終究還是風珠衣先回過神來,狀若無意地假作忙碌。

「……咳,放心吧,我把起火的活兒交給你了。」她看著他用金冠束起的一頭烏發濕淋淋,不知怎地心下一動,忍了再忍,還是一咬牙低頭撕了塊裙擺,粗魯地遞給他。「喏!」

完顏猛接過那一方鵝黃軟緞,嘴角不自禁上揚,心也柔軟成一團。

「傻小兒,爺隨意擦擦便是了,哪里就需要你撕裙角了?」

她一愣,有些懊惱又心虛地別過頭去,囔,「要不還我啊!」

「不還。」他嘴角的笑意上揚得更歡了。「這是小兒給爺的定情信物,如何能還?」

「什麼定……」她霎時岔氣了,「咳咳咳……還來!」

他將鵝黃軟緞塞進衣襟里,對著她一攤手,笑吟吟道「送了便是我的,說不還就不還。」

「你——你個堂堂定國侯爺,做出這麼幼稚的行止不嫌丟人哪?」她氣得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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