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入府排演嗎?」風霞光修長漂亮的手指接過瞿家大總管親奉上的邀帖,輕輕瞥了風珠衣一眼,得到妹妹的頷首後,這才微笑應允。「霞光知曉了,明日定當餃命入府,還請大總管向貴家主回稟之。」
「有勞霞光班主和珠衣大家了。」饒是瞿家大總管閱人無數、見多識廣,依然被這兄妹二人的麗色艷光震懾了,強抑下臉紅心跳地躬身道。
「好,正好。」
第8章(2)
須臾後,自氣勢巍峨的定國侯府朱紅大門中,一百騎兵悍馬煞氣騰騰如箭般直飆而出,領頭的自是完顏侯爺那高大偉岸、驍勇無雙的玄色身影。
「兒郎們,隨本侯喝喜酒去!」
「諾!」騎兵應聲如轟雷震響。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要去搶親呢。
而「綺流年」整整走了一個多月的路程,定國侯府一行人卻是風馳電掣如狂風怒龍卷過大地,輕輕松松在十日內就抵達了東海珠池郡。
恰好與「綺流年」搬進瞿家同一日。
完顏猛領天下四分之一兵馬,東海駐軍雖非于他轄管之下,卻是他生死之交兄弟、鎮遠侯默青衣其一的「地盤」,其麾下駐軍是四鎮將軍之首,亦同領職中郎將的邵興。
邵興一收到飛隼傳令後,早就迎出城門前,滿臉興奮地代自家主子好好招待、安置了這位定國侯爺。
而這安置的府邸,恰恰好就在瞿家隔壁。
「不錯,好小子,很會辦事啊!」完顏猛愉快地拍了拍邵興的肩頭。
人高馬大的鎮東將軍邵興被拍得齜牙咧嘴,又疼又榮幸,心情好不復雜。「當不得侯爺的夸,這都是卑職該做的,我家主子也特別吩咐,讓卑職在此間一切听憑您調度。」
「阿默果然夠兄弟!」他碧眼眨了眨,興致勃勃地勾過邵興的背道「不過本侯的小兒是煮熟的鴨子跑不了了。來來來,這搶親……咳,是調度的事兒暫且放一旁,咱倆聊聊,听說……你家主子最近也春心動了?快說說。」
「侯爺,」邵興吞了口口水,一張剽悍的臉微微發苦。「卑職是奴,哪里敢妄自議論主上的閑話?」
況且,您不是來追媳婦兒的嗎?
邵興哪里知道完顏猛這才是典型的死鴨子嘴硬,明明心焦得跟什麼似的,面上偏偏要做出一副風流瀟灑大爺不忙的模樣來。
只是完顏侯爺卻不知,就在他還死撐著面子的當兒,他的牆角就快要被撬走了。
風珠衣後來方知,那日在湖畔追著自己叫仙子姊姊,後來又躲在門口偷看了她好幾回,每每笑得靦眺害羞的清逸少年,原來正是瞿家家主的麼兒,人稱玉小郎君的瞿玉郎。
瞿玉郎今年十六歲,卻出落得皎皎如月,美姿風儀,听說天生聰慧,三歲能詩,可惜在八歲那年大病一場,待病愈後卻永遠狀若稚子,天真質樸渾然可愛,讓瞿家家主和主母既是心疼,又直欲操碎了心。
「真是天妒奇才啊!」她不禁感嘆。
笛女也嘖嘖道「是呀,不過話說回來,玉小郎君生得這麼俊,身後又有瞿家巨富寵著,就算他一生渾不知世事,也能富貴安樂到老,唉,真不知哪個小娘子有幸能夠嫁入這樣的人家呢!」
「也許心性永如稚童,也是另一種難得的福氣。」她眼神微帶一抹輕郁,吁了口氣,「人想得越多,越是自苦。」
「妹妹,」風霞光面色古怪地緩步而入,「外頭有人找你。」
完顏猛追來了?!
她心一悸動,小臉沒來由緋紅滾燙了起來,拼了命才極力壓下,聲音卻有一絲顫抖。「後天便是瞿家大喜之日,我等會兒還要去排練……不管是誰,我都不想見。」
——風珠衣,你爭點氣吧!
既已下定決心,就別再做出這等痴纏忸怩之態惹人笑話,當斷不斷,只會傷人傷己,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清明平靜。
風霞光看著妹妹黯然掙扎後的強自鎮定,心微微一痛,可他什麼都不能說破。
「不是……那個人。」
她一震。
「是玉小郎君。」風霞光有些苦惱。
「我同他更是沒什麼可說的。」她放松了下來,笑容也多了分輕快。「雖然瞿家是主,可男女有別,請哥哥代為告知玉小郎君,他若想看「仙子」,只等後日宴上堂會一觀即可。」
風霞光做哥哥的自然也不樂見自家小妹被個臭男人覬覦,雖說玉小郎君心智只有八歲,那也不行。
但是陪著玉小郎君等在門外的還有瞿家家主……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啊?
「綺流年」看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那個,瞿家家主也來了。」對此,風霞光其實也有些慍惱的。
風珠玉頓了一頓,有種久違的無力感直直涌上心頭。
于世人眼中,戲子通伎子,他們兄妹倆再如何精于技藝、潔身自好,好似永遠也擺月兌不了世俗種種歧視之見。
她唯有在完顏猛眼中不曾見過類似的輕蔑、貪婪、佔有和鄙夷,他的碧眼始終澄澈干淨,有種狂野猛烈卻單純得近乎可愛的歡喜愉悅。
所見的權貴之中,只有完顏猛對他們兄妹抱有幾分的尊重。
她真的應該感到受寵若驚、榮幸滿足了,只可惜,人對越是在乎的,越受不了一點點的委屈、不好。
「……我果然還是適合沒心沒肺的養養面首,或是孤獨終老啊!」她喃喃自語。
「妹妹說什麼呢?」風霞光沒听仔細。
「無事。」風珠衣回過神來,吞下感傷,冷靜地道「既然主家盛情,如何能拒?」
風霞光看著自家小妹,眼神沉沉黯淡了下來。
都是他不好,怎麼也護不住妹妹……
他從未有一刻如同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位卑勢弱起來!
待兄妹倆出了堂室後,就見一中年清俊卻眉眼銳利的男子,陪著那俊俏如玉的少年氣定神閑地佇立在門口。
兩人身後奴僕如雲,皆恭敬地垂手隨侍,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仙子姊姊!」見到風珠衣,漂亮的少年眼前一亮,滿滿歡喜的喚道。
她臉蛋瞬間紅了起來……不是害羞,是尷尬的。
雖然他算起來還大了她將近一歲,可在這一刻,她卻有種佔人家小弟弟便宜的感覺。
「咳。」風霞光清了清喉嚨,將妹妹擋在了身後,有禮卻帶一絲強硬地道「瞿老爺,玉小郎君,風某這廂有禮了。」
「霞光班主無須客套,你和珠衣大家都是我瞿府的貴客,不介意的話,就當自己家吧。」瞿老爺笑吟吟的道。
風霞光和風珠衣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下越發警戒。
「不敢不敢。」風霞光微笑道,「瞿老爺盛情相邀,乃「綺流年」之幸,後日貴府喜宴之上,風某定當盡心安排得妥妥貼貼,請瞿老爺放心。稍後舍妹還須同其他謳者排演和歌,不克招待主家;瞿老爺和公子若不棄,便請前廳稍坐,霞光獻丑烹上一壺茶,借花獻佛,請二位賞光。」
「霞光班主,瞿某此番前來,確是有要事與你相商,而我這麼兒則是口口聲聲要找他的仙子姊姊……」瞿老爺笑得像只老狐狸,偏生語氣字字狀似誠懇。「麼兒天性漫爛,心中一片赤誠,還請珠衣大家看在他心心念念,視你若天人的份上,可否應允他親近一二?」
風霞光臉色沉了下來。
風珠衣胸口惱意倏生,諷刺之詞就要沖口而出,卻在瞥見那漂亮少年害羞討好的笑眼痴痴瞅著自己時,不知怎地話便卡在了喉頭。
誰能忍心對一個目光純潔熱切殷勤如小犬崽的人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