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飼養守則 第2頁

這不是夢。

睜開眼時,他並沒有從昨晚那迷幻的情境中醒來。

眼前是陌生的房間,陌生的一切,而那個女人,還在。

那晚最後的記憶是,他痛昏了,醒來時,人已經在這里。

據說,這是夢里村綺情街44巷60號,而那個女人,叫蘇繡。

他問︰「為什麼不是去醫院?」

她說︰「不用,你會自己好。」

然後遞給他一碗像清水的液體。

生病受傷就是要去醫院,不要再相信買神水喝就會好這種鬼話了!

他很想激動地這麼教育她,但——

「喝!」

在她強勢堅定的眼神下,他認慫地默默接過碗。

碗里的水很乾淨,沒有符渣,沒有味道,就是一碗清水,但喝下後,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竟微妙地感覺疼痛有減輕些。

「孟婆制湯,須七味入藥,方能熬成。喜怒憂懼愛憎欲,其味酸中帶甜,甜中帶苦,苦中帶辣,再佐以無色無味的無明水為引,滌去塵世苦痛。你喝的是那一味無明水。」蘇繡口吻淡淡,給他科普了一下。翻譯成人話,就是止痛藥。

結果最後,是他被教育了,從此三觀開始往抓不回的方向一路奔去。

糊里糊涂地挨了幾天,能夠下床之後,他才有心思打量這間住了一個禮拜的房子。

這是一棟兩層樓的老屋,二樓有兩個房間,一間衛浴;一樓是客廳和廚房,還有個不算大的小院子,種著一棵泛著歲月氣息的老樹,暫時看不出樹的品種。

他扶著牆緩慢地步出屋外,繞著巷子走一圈,正想著蘇繡去了哪里,便听到輕淺的對話聲傳入耳。

「你沒事去哪找來的人類?看起來好弱,能撐過去嗎?」

「不知道。」

「要是撐不過呢?」

「再找就好了。」無謂的聲嗓,听來有些涼薄。

「真無情。」說是這樣說,但那歡快的回應,听起來也是挺沒心沒肺。

他不作聲,默默走出巷子,坐上公車,回到他過去的居所,然後發現,他的行李被打包擱置在樓梯口。

啊,對了,前天是五號,約定繳房租的日子。

不過才遲了兩天,他的行李就已經被房東打包好,迫不及待丟出門。

失蹤了一個禮拜,世界依然正常運轉,沒有誰發現他的失聯,也沒有誰會因為他的失蹤而慌張著急,四處找尋。

他,從來都不是誰心中,那個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存在。

他沒有浪費精力去理論,拖著行李箱,走出大樓。

其實易地而處,若換成是他,房客一住進來,兒子就在學校摔斷手、老公出車禍、鄰居跳樓……連月來衰事不斷,他也會想請房客快快打包走人的。

不意外,也可以理解,所以不會忿恨。

只是……拖著行李走在街上,有種天地之大,到底哪里他還可以容身的蒼涼感。

不知不覺,又走回到這里,綺情街44巷。

而蘇繡,就等在巷子口,什麼也沒問,無聲無息接過行李桿,與他一同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

這里,會是他的家嗎?

而她,能成為他的家人嗎?一個願意接納他的家人?

這一刻的他,什麼答案也沒有。

他安靜遞出手中的紙袋。

罷剛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有人在賣白糖糕,想起她說的話,直覺便買了。

她低頭瞧了一眼,用鼻子嗅了嗅,嘗試地咬一口,咀嚼幾下後,眼楮眯了起來,很快又咬了第二口。

那應該就是喜歡的意思吧?

說是他要養她,但此刻看來,拎著包袱前來投靠的他,反而比較像被包養的那個了,只有在喂食的那一刻,才稍稍有了一點飼主的底氣。

他一時手賤,得寸進尺地拍拍她腦袋,她看起來心情真的很好,只淡淡睨了他一眼,就低下頭繼續嗑完剩余的白糖糕,完全忍受了他拍打喂食的無禮,看起來真的就像一只溫馴可親的家貓。

這樣,好像也不壞。

他的新寵物不挑食,一份路邊攤三十元的白糖糕就能取悅她,感覺不難養。

雖然是可以被取代的存在,但只要他努力投喂,當個稱職的好飼主,日子應該也可以過下去吧?

于是,顧庸之正式在綺情街落戶定居了。

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復原,這段時間,他研究了一下他的新鄰居們。

住在巷尾66號的是房東孫小姐,他們住在60號,隔壁是58號的朱寧夜與男友孫臨江,這是他最先接觸到的人。

鄰居們個個都很和善好相處,也個個都有他說不出的怪異點,像是那個常常對著空氣說話的57號華小姐、永遠分不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的55號雙胞胎、一天到晚暴躁踢陽台欄桿說他畫的東西又飛走了的畫家先生、總是能詭異讀出他內心OS的63號周小姐……

還有搬來的第一天,他在二樓陽台晾衣服,目睹隔壁院子里的男人,和女朋友花前月下賞月,賞著賞著就變身禽獸——很字面的意思,不是經常出現在男人下流幻想中的那種畫面!

他當場差點驚得褲子都要濕了,但轉念一想,他家里那個還不知道是什麼離奇生物呢,如此比較起來,「狼」這種人們所認知的物種,完全在正常值內。

于是,他便又淡定了。

狼先生最常做的事,就是搖著尾巴蜷臥在女主人腿上賣萌,不然就是一臉期待地問︰「晚餐可以吃牛肉炖飯嗎?」、「明天可以去看電影嗎?」、「我可以去旎旎家打電動嗎?」……

那雙像星星一樣亮的眼神,讓人想拒絕都說不出口。

假日里,女主人會幫她的大寵物洗澡,坐在院子的階梯上,用大浴巾包住,慢慢地擦乾,用吹風機吹,再一下一下地把毛梳順,狼先生會眯起眼,喉嚨發出獸類愉悅的嗚嗚聲,偶爾蹭蹭她,一人一狼畫面和諧。

他似乎有些理解,蘇繡為什麼想要為自己找個飼主了。

如果她每天看到的,都是這些畫面的話,那養個寵物或有個飼主這件事,感覺上好像挺不賴的。

就在他有了這番體悟的隔天,他們一同出門采購,經過街頭的西點坊,蘇繡突然停步,眼神似有若無地瞄了一眼冷藏櫃前的小蛋糕,再覷他一眼,偷渡了一點小小的渴望訊息。

那眼神,他居然覺得很熟悉。

像是家境清寒,想吃零食又怕媽媽買不起,不確定可不可以討要的小眼神。

他當下只覺心都軟了,滿腔憐惜洶涌而出。

三分鐘後,蘇繡心滿意足地捧著藍莓起司蛋糕,沿路走著,一匙一匙往嘴里送。

此行的購物目標,是采買一周的三餐食材,但花掉了一個禮拜的菜錢,最後卻是莫名其妙地買回了馬卡龍、巧克力餅乾、芋泥蛋糕卷、種種族繁不及備載的甜點……

有了第一次的慘痛經驗,顧庸之在一個禮拜被甜點荼毒到快胃食道逆流的生活中,領悟了原則跟底限的重要性,小孩子就是要教,不能什麼都慣著他們!

喔,對了,說到小孩這一點——

雖說她一直以寵物自居,但畢竟他肉眼可見的,就是個「人」的形態,他無法真的把自己當成是在養一只小寵物,畢竟養貓養狗不外乎就買個貓砂盆、教育它要在固定的地方上廁所、不可以亂抓沙發、偶爾用逗貓棒陪它玩、要定時投喂等等,但她——除了定時投喂外,沒有一項符合!

大多時候,她就是個吃不到甜食就會耍賴的小女孩,因此感覺上,他覺得自己比較像在養小孩。

而且這個小孩還嚴重偏食,什麼都不吃,只吃甜食!

這習慣太糟糕了,一定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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