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若能救,他會盡可能地救,若是救不了,或許便是那人命該如此,他不是神,無力回天。
思及此,他道︰「那個原本要被抓交替的人,可能是我。」
表要烙印,先決條件就是運勢低迷的對象,他運勢從來沒有好過,會被這玩意兒盯上,一點都不奇怪。
然而不同的是,他從不因此而頹廢喪志,髒東西蠱惑不了他的心志,才會轉而找上吳經理吧。
換言之,吳經理算是他的替死鬼,他如果假裝沒看到,感覺相當沒天良。
第四章 回圈(2)
頓了頓,他又道︰「我爸爸也是跳樓自殺死的。那個時候,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很糟糕,我爸生意愈做愈不好,債務像滾雪球一樣,我們每天都活在被現實壓得喘不過氣的日子中,然後有一天,他就跳下去了。
「但我其實不覺得,我爸會想自殺。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其實在他自殺的前幾天,我听到他講電話,說要把我送走,他說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很平靜地說著,沒有忿懣、沒有被拋棄的傷痛,就只是陳述著一件陳年舊事。
「那個時候,我常常站在他跳下去的那道窗前,想著,他跳下去時,心里在想什麼呢?那麼有強烈生存,為了活不惜舍棄自己孩子的人,怎麼會自殺?連我爸都不要我了,那我是不是也應該跟著跳下去,父母被我克死了,我還活著干麼?那麼差的命,不要也罷。
「我當時每天都有往下跳的沖動,不過最後,我還是清醒地用理智壓下那道解月兌的。現在想想,那應該不是我、也不是我爸的初衷,我們只是被那里的低迷磁場所影響。」顧庸之頓了頓,「我們是遇到了髒東西,我並不是逼死我爸的人,對吧?」
蘇繡看了他一眼,蠕蠕唇。「對。」
「真奇怪,我以前是看不到這些東西的,為什麼現在能看到了?」他能察覺自身的變化,五感越見清明,看得到混濁的磁場與空氣流動、听得到那些非人生物的語言,到不乾淨的地方身體馬上會有警訊……這些以前都是沒有的,難道是因為——她?!
目光一與他對視,蘇繡立刻別開眼,顧左右而言他。「我想喝珍珠女乃茶。」
丙然是這樣吧。長期與靈禽生活在一起,沾染了她的氣息,要不敏感都難。
彼庸之好笑地想,不戳破她一臉的心虛,在下一個路口轉角,幫她買了一杯珍珠女乃茶。
這是上次從民宿回來後,被那杯女乃茶味麥片打開了新世界,從此迷上喝女乃茶,她現在每天都要喝一杯珍珠女乃茶,還要求全糖。
買完女乃茶,看她邊走邊喝,無比享受的模樣,忍不住出言調侃︰「再加一份雞排,就是標準的自殺式菜單了。」
「我不會自殺。」吸吸吸、嚼嚼嚼,還記得要反駁。
「嗯。」他笑笑地道。「我也不會。」
揉揉她的發,輕快道︰「走吧,我記得前面有一家餐廳,他們的下午茶很好吃,今天破例讓你吃到高興為止。」
蘇繡奇怪地瞥他。「為什麼?」不是說他們很窮,不能花太多錢嗎?
「因為,生命很美好,可以偶爾奢侈一下。」盡避活著,還是會遇到諸多困頓與不如意,但他還是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他想活,也想在活著的當下,好好寵愛自己所珍惜的人,因為誰也不知道,生命會在哪一個轉角,忽然消逝。
幾天之後,顧庸之接到那家面試公司打來的電話——當然,不是通知他去上班的。
來電話的吳經理,劈頭就是一陣激動,「大師、大師」地滿嘴叫著,還千恩萬求,請他一定要救救他們。
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當天他說的話,吳經理並沒有很上心,畢竟自己也只是吃人頭路的職員,封窗啦、做法事什麼的,都還輪不到他說話,人就是這樣,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前,都不會太積極,因此也有點左耳進右耳出。
直到前天,他加班到晚上九點半,正欲關燈離開時,莫名地一陣頭暈目眩,接下來的事情記憶就有些模糊了,只記得有股強烈的吸引力,指引著他往什麼地方走,他覺得好累,工作壓力好大,賺錢那麼辛苦,孩子又叛逆不听話,婚姻走到瓶頸,老婆一天到晚跟他鬧離婚,人生真的活得毫無樂趣,那麼累,活著干麼……
然後一瞬間,只覺胸口一燙,整個人猛然清醒,發現自己一腳已跨到窗外。
他驚得冷汗涔涔,趕緊退回室內,離窗口遠遠的。神思不定的當下,雙手本能搜往西裝內袋,里面是那個求職者塞給他的平安符。
他怔怔然,看著掌心發燙的平安符突然著火燒了起來,再不懂事也該理解過來,是這符幫他擋了死劫。
于是,這件事傳得人盡皆知。
鮑司上下人心惶惶,為了安定人心,高層听他的建議,封了窗子,也請人來做了法事。
但是,大家還是不安心。
畢竟出過兩次人命,又差點鬧出第三次,大家心髒再大顆,總還是會有點毛毛的。
再于是,便促成吳經理打這通電話的原因了。
這就是所謂的——「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為接到電話那一刻雀躍的自己,感到無比悲傷。
人家並不是來告訴他︰「你被錄取了。」
而是來請求他︰「大師,您能再給我們畫點符嗎?」
「我不是什麼大師。」他一再、一再地重申。「我只是來應征企劃人員的。」
「不不不,我們這小廟怎麼請得起大和尚,我當時不知道您是世外高人,之前有不敬的地方,真的很抱歉。」
「……」我真的是一個平凡的上班族,我真的只想當個平凡的上班族啊!!
他絕望而悲切地吶喊。
被對方的話術繞昏頭,最後竟又腦袋發懵地允下畫符之事。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只是想找個工作,過上朝九晚五的尋常生活而已,為什麼連面試都會莫名被卷進這種靈異事件里?
電話掛掉之後,他使用「遠端遙控」技能,交代蘇繡買些朱砂和黃符紙回來,直到她回家這段期間,他都陷入了對自己道德指數低落的質疑與低潮中。
這種行為,真的很像利用宗教斂財的神棍,他正糾結要不要跨過良心那道坎……
不過,蘇繡回來得很快,從接收指令到購物完成,只花了三分鐘,所以他也只花了三分鐘自我譴責。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畫起來順手多了。他學習能力一向都不差,同樣的符多畫幾次,也有幾分模樣出來了,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蘇繡拎起一張符,歪著頭打量一陣。
哼哼,他驕傲地挺了挺胸。
男人通常用實力說話。現在知道了吧,我跟你從來就不是一個放牛班的!
蘇繡照例不評論,把黃符摺成八卦形狀,塞進紅色的小小香火袋里。
靶覺好像在做家庭代工,而他家境清寒、懂事乖巧的孩子,沒有出去外面野,而是待在一旁幫忙做手工補貼家計。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再扎手指了。
他也不想她扎。
開玩笑,哪來那麼多血可放,她就算想,他也舍不得。
反正他有明確告知對方了,他不是什麼大師,沒有畫符的功力,那個是剛好歪打正著的。
但對方硬是要說︰「沒關系、沒關系,您盡力而為就好,沒效我們也當買個心安。」
人家既然都這樣說了,那他就不保證產品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