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會飛了,一開始是偶爾飛到院前的梧桐樹上棲息,後來會飛出去外面玩一會再回家。
一天早上睜開眼醒來,發現另一側鳥窩的愛寵不見了,而懷中多了個約莫人類三、四歲大的小女娃。
她終于可以化形了。
模樣跟他想像中的小蘇繡一樣,就是個明眸皓齒、粉雕玉琢的東方女圭女圭,是那種走在路上誰都會夸一句「好可愛」的粉女敕女娃。
雖然縮水了好幾號,可那雙明亮有神的大眼楮一點稚氣也無,除了剛醒來時,揉揉眼又想往他懷里栽的賴床模樣有幾分憨氣之外,其余時候,她還是那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定姊蘇小九。
確認了這一點後,他毫不猶豫做了一直以來反覆思考許多遍、等她回來時必做的一系列動作——
第一,拎起她。
第二,放到腿上。
第三,把手抬高做好預備動作。
不曾有過被體罰經驗的無知小孩,趴在他腿上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睜著黑溜溜的大眼楮回望他。
他面帶微笑問︰「我有沒有說過,不可以玩火?」
她想了一下,想起這條家規,小小聲回答︰「有。」
第四——沒有第四了。
她那一副「我不乖」、「我好像做錯事了」的自覺模樣,他一秒就手軟心也軟,打不下去了。
于是又把她抱起來,摟回懷里輕拍。「下不為例,知道嗎?」
「知道。」完全沒有危機意識的蘇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屁屁在危險邊緣繞了一圈,趴在他肩上打了個小呵欠,開始想早餐菜單。
只威嚴了不到三十秒的飼主,在第三十一秒時就被病到沒藥救的寵娃癖征服,乖乖去替這個家里真正的老大洗手做羹湯。
洗好鍋子,準備開爐火煎培根,還不到他腰月復高的蘇繡,眼巴巴站在爐子旁邊等。
彼庸之看著爐心的火苗,想起了那一日。不管再過多久,回想起那一幕,心還是會一抽一悸地顫動,忘記呼吸。
他後來才領會,原來這種感覺,就叫恐懼。
說真的,他這輩子恐懼的時候,真的不太多,就算是死去的那一刻、或來到綺情街後遭遇一堆光怪陸離的事,他最多就是驚與嚇,還不到真正的恐懼。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他都在失去,從出生就一直在失去,也習慣了失去,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還能有什麼好怕的?
但是那一刻,他真的怕了。
甚至在之後的無數個夜里,他都不敢去想,那反覆翻騰、壓抑在深層的顫動情緒是什麼。
是恐懼,他害怕去面對,任何一個失去她的可能。
他多怕,她回不來。
明知道機率微乎其微,但因為太在乎,任何一絲絲失去她的可能性,都會讓他恐懼,他甚至不敢去想,在烈火之中將生命燃盡時的她,在想什麼?
他還記得,她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很漂亮,你要注意看。
他也知道,她自焚前的最後一記眼神,是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看我。看著我,如何為你燃燒最美麗的光華,舞一曲生命之歌。
思及此,洶涌如潮的柔軟情緒將他淹沒,他低頭,輕聲問了遲來的那句話︰「疼嗎?」
她搖頭,容色淡定。「不疼。」
「真的?」那是烈焰焚燒啊,就算是不死之身,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會痛?
被他盯了好一會,她才用鼻音輕輕哼了聲︰「一點點。」
「才一點點?」
「……」
她緊閉雙唇,含糊哼應幾聲帶過,听不清楚內容,他也就放過她高傲的自尊,不問了,改說道︰「下次不要再因為我說一句想救誰,就笨笨地把自己給燒掉。救不了的人,大不了我們就不救了,不然照你這樣燒,你以為你有幾條命?」
「很多。」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死的,除非她自己想死。
「很多也不行!」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最想保護的人是誰?
「好。」她停了一下,提醒他︰「培根焦掉了。」
「……你就知道吃!」
那天早餐,蘇繡第一次吃到燒焦口味的培根,奇怪的是,她依然覺得很好吃。
第十章 重生(2)
彼庸之覺得,現階段是他日子過最爽的蜜月期。
小小模樣的蘇繡,帶她去吃到飽餐廳,身高100公分以下免費;坐公車、走在路上,眉目端秀的精致小娃,永遠有親切的路人想逗她玩,拿糖果哄她,喜愛得不得了,直夸︰「你家小孩好可愛,長得真好。」
那當然,我家寶貝絕對是全天下最可愛的。
他滿滿的虛榮心爆棚。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讓座了,坐在博愛座上,腿上抱坐著他家小娃,伸指掐掐她粉女敕的頰,笑謔︰「托你的福啊,吉祥物。」
蘇繡用鼻腔哼了哼氣,便將臉埋回他肩窩上。若在以前,那絕對是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傲女神姿態,不過現在做起來,只剩滿滿的嬌憨萌娃感。
她不是弱小,不喜歡被當成弱小生物同情照顧的感覺,小小的身體,要邁上好幾個步伐才追得上主子,每天除了吃飽睡、就是睡飽吃,有點廢物。
不過,她覺得主人好像還滿開心的?現在的她,能力受到限制,能為他做的事不多,他卻似乎很享受,整個人沉浸在帶娃寵娃的樂趣中不可自拔。
當她跟不上時,主人會彎腰把她抱起來,逛街看到一些甜嘴的小玩意會順手買給她,讓她坐在他臂膀上吃,累了直接把腦袋往他肩膀上擱,就可以睡了。
靶受到他發自靈魂的愉悅……好吧,主人開心她就開心。
鮑車到站後,他抱著娃兒下車,在附近的百貨公司逛了一下,給她買幾套衣服和小佩件,想起氣候轉涼,又買了毛絨絨的小兔耳罩讓她戴上,整個人被他打扮得超級粉女敕,無敵可愛。
兩人光在兒童奇趣館這樓層就耗掉大半天,蘇繡沒有人類孩童的成長過程,對許多東西都很好奇,于是他又順手添幾樣小玩具給她打發時間。
看看約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到百貨公司附近的餐廳。
前兩天,跟顧妍芝通電話時,又問起蘇繡的近況,他想了想,便約了她出來吃飯。
他來的時候,對方已經先到了,在位置上朝他招招手。
他走過去,放下手中的購物袋,服務生同時也過來幫他們添張兒童座椅。
「哪來的小孩?」她這表弟,對自身向來物欲需求極低,瞧這大包小包的手筆,看不出他還是個寵娃狂。
彼妍芝也就隨口問了問,未料竟得到一句——
「當然是我生的。」炫娃狂魔又發病了,把孩子抱起來,轉向她。「可愛吧?寶貝,叫表姨。」
被他抱在手上擺弄的娃兒,眉毛一聳,像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叫。
「……」
兩張臉同時被他怔住的效果,讓顧庸之開懷地大笑。「哈哈哈——開玩笑的,她是蘇繡。來,不是要謝謝你的救命恩人嗎?」
彼妍芝于是又把目光拉回那靈眸燦燦、雪潤標致的小女娃身上。
這團女敕乎乎的粉娃兒,是蘇繡?嗯,眉目之間的神韻,是有幾分像……
點完餐,侍者來收走菜單,他喝了口水,順口道︰「這餐你請,現在小孩子的東西居然比大人貴,真沒天理,明明就那點布料。我新台幣每天都是用燒的。」
說歸說,也沒看出他哪里有一點肉痛的樣子。
「你還不是買得眉開眼笑。」顧妍芝吐槽。
「你不知道!就是看見那種小小的東西,會覺得好可愛好可愛,它有一種魔力,讓人控制不住失心瘋地買買買。」
「我倒是想燒一下啊——」顧妍芝低不可聞地說。只可惜,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