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渾身是血的她躺在血泊中,震驚地看著白狼雙眼不住地流著淚,嘴角和下巴全是她的血。
敖督舌忝過她的臉,她的眼楮,神情好哀傷。
也許是陪伴了多年,終于有那麼短暫的剎那,他們心靈相通了!她在那一刻認出他來,心像被撕裂了般難受。
「你怎麼那麼傻……」她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以唇形道,「快走!快走……」族人已經不再信仰山神,神塔如今名存實亡,只是因為她醫治過不少人,族人至今還賣她一點面子。
天朝的國師千方百計地要除掉神塔,除掉所有異教信仰,重新以天朝的國教教化族人,以天朝興建的廟宇取代神塔在族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暗暗布了好幾次局,讓族人發現飼養的牲畜和兒童被狼咬死,再四處放風聲說凶手就是敖督。
「快走……」她用自己僅剩的力氣,不斷地催促著,直到親眼看見敖督跑出她的視野外,她不顧自己全身是血,催動轉生咒。
原以為她單獨走完沒有納蘭陪伴的後半輩子,她不是沒怨過、沒哭過,她心里相信納蘭欠她一個交代,怎知到頭來卻赫然驚覺,他們之間,她欠他的其實更多。
不能忘!絕不能忘……
巫元宵捂住沖出口的嗚咽,在熙來攘往的機場大廳上奔跑著,想追上已經出境的項陽,卻只能看著玻璃牆外飛機起飛。
☆☆☆
敖督仿佛通靈性一般,靜靜地看著她流淚。妲娃也只敢在她面前掉淚了,也許敖督真是山神吧?它總是靜靜地陪著她,在她冷時偎過來撒嬌耍賴,在她哭累後舌忝去她頰上的淚痕,和她玩握手游戲……
一滴滴淚水滾落在紙頁上,鉛字邊緣有些模糊了。
她一直以為敖督也許是山神,或者特別通靈性,畢竟她從沒想過人的靈魂也能夠附在動物身上這回事。在當時族人的觀念里,人類與畜生的靈魂等級是不同的,所以她轉世後也許能夠在茫茫人海中認出前世的好友與情人,動物的靈魂辨認度卻不會那麼明顯,她一直認為她找不到敖督也是正常的。
看著她流淚的敖督,心里會有多難受呢?納蘭不識字,敖督又無法言語,他只能以他有限的能力拚命逗她開心。
她從來沒想過,當她望著遠方時,在她身後的敖督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注視著她?每當她回過頭來,總會看見敖督靜靜地守在她身後;她掉淚時,敖督舌忝著她的淚水,然後擺出各種滑稽可笑的姿勢逗到她笑為止……
她寫下了回憶,下筆時卻從沒想過,敖督那些舉動背後的意義與心情。巫元宵抱著書本,終于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
「對不起……」
她耗盡半生等待一個以為已經失約的男人,卻不曾回頭看看守護著她、為她心疼的敖督。
愛情的真面目,不應該是這樣啊!
她花了兩天的時間,把過去寫成書的作品再從頭溫習,回想那些過往,有時掉淚,有時微笑。
其實,失去納蘭後,有敖督的陪伴,那後半生的點點滴滴,竟找不到一點晦澀的痕跡。雖然有淚水,卻也有感動與快樂,大多時候則是被敖督逗得好氣又好笑。
納蘭不記得自己的生辰年月,所以他倆相戀的第一年就約定,她的生辰日也將是他的。
那時開始,每當到她生辰那日,她總會做些甜食和納蘭一起吃。族里的習俗是要過六十才有祝壽禮,要放煙火,擺筵席,一般人家也會由晚輩為長輩過壽,他們兩個反正是孤兒,就一起吃吃甜食,喝點小酒,開開心心過一天。
她記得有一年孟冬,又是她的生辰。那一年她又做了些甜食,巫女們鬧著要為她祝壽,她卻婉拒,回到廚房時卻發現敖督怕其他人和它搶甜食,趁著大伙在前面起哄,獨個兒把她剛做好的一窩絲和女乃酪全吃光了,還呈大字形躺在廚房中央打飽嗝咧!
不過在她又氣又好笑地捏著它的狼耳質問時,垂下尾巴示弱的敖督立刻把一碟藏起來的一窩絲和女乃酪拱了出來,那是特地為她留的,雖然也只留了一小份,卻讓她更哭笑不得。
巫元宵又想起項陽和姊妹們爭甜食,老是爭輸,就不由得破涕為笑。
如今她才更深刻地明白,沒有人應該為了失去愛情而忽略生命里的其他溫暖與感動,也因為失去過,才更能嘗出人世間那些美好情誼的甘甜與溫暖。
不要再嘆氣,也不要再憂愁,愛是多麼珍貴的寶物,她早該滿懷感激地笑著走完一生。合上書本,她決定滿懷期待地等待項陽歸來。
尾聲
五年後,仲冬,台北。
「老爸!苞你的寶貝女兒搶隻果派,你不覺得很丟臉嗎?」人小表大的項珊瑚叉著腰,看來沒遺傳到母親的溫柔體貼,反而遺傳到項家女人的剽悍潑辣。
項陽一臉皮樣,大口咬掉剩下的隻果派。「咦?真的是隻果派,我還以為是肉桂,你討厭肉桂,就替你吃掉了……不然我吐出來還你?」
「……」項珊瑚覺得自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還是她這個無賴老爸!她決定好女不吃眼前虧,把腦筋動到弟弟身上。
「項琥珀,你有沒有听過恐龍讓梨的故事?」
可憐的項琥珀,沒遺傳到老爸的無賴,倒是遺傳到母親的心軟,布丁匙舉在半空中,來不及朝那顆讓他口水流不停的布丁進攻,因為他覺得姊姊的眼神很恐怖!
項琥珀搖搖頭,「沒有。」
「就是啊,恐龍比較小只,不用吃那麼多,他就把他的梨子分給姊姊,你們老師有沒有教你要尊敬姊姊?」
沒有。但是有說哥哥姊姊要友愛弟弟妹妹!不過項琥珀可不敢跟姊姊唱反調,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那好,你的孝心我感受到了,你的布丁我也接收了,你是個好孩子。」項珊瑚一點愧色也無地拿走了弟弟的布丁。
嗚……他的布丁……項琥珀敢怒不敢言,只能舉著布丁匙,一臉殘念地看著被姊姊搶走的布丁。
項陽總算看不下去,伸手賞女兒一記爆栗。「孝心是這樣用的嗎?而且人家叫孔融,不是恐龍!最好恐龍時代有梨子能吃!」
「項陽,項珊瑚,你們不要太過分了哦!」巫元宵沒好氣地雙手叉腰,這對父女絕對比當年的敖督皮一百倍!她把剛烤好的隻果派遞給女兒,把被搶走的布丁還給兒子。「吃自己的,不可以大欺小,知道嗎?」
「那老爸咧?」他才是大欺小的不良示範!
巫元宵看向一臉無辜的項陽,氣不起來,而且項陽臉皮厚,馬上討好賣乖。
「今天晚餐我煮!老婆想吃什麼?」
「我要吃女乃油蛤蠣拉面!」項珊瑚跳起來喊。
「我要吃隻果咖哩……」項琥珀也小聲地說。
「我又不是問你們!去去去,小孩子去旁邊吃乖乖就好!」這種回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兩個小表的繼父咧!
但巫元宵只是微笑,畢竟項陽可是個會在女兒半夜發燒時,整夜在床邊照顧的男人,兒子的尿布幾乎都是他換的呢!
她抿著唇,不想讓笑意太明顯,免得這一大兩小又要造反。「我看看冰箱還有什麼。」
項陽的姊妹總說她太寵她的男人,連他要做個菜,都怕他為食材傷腦筋。
但是她們不知道,其實那是因為他是項陽,她樂意寵他,也值得寵他。更何況誰比較寵誰還不知道呢!
項陽跟著巫元宵進廚房,馬上黏上來模模抱抱。「你要吃什麼?」一個禮拜里大概有三到四天是他在下廚,他喜歡讓元宵點菜,不管她要點滿漢全席還是法國料理,他一定想辦法弄出來……當然有沒有那麼美味就要再檢討改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