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西子灣!我好久沒看到海了!我還要去看舊城門,還有領事館的遺址!」她美麗的眼楮閃閃發亮︰「你說的哦?你不會黃牛哦?謝謝,商勤,我一直想去西子灣,我——」她停了下來,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你怎麼啦?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他溫柔地微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實在與眾不同。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他想起自己以前偶有需要時接近的那些女人——成熟的、世故的、精擅愛情游戲的規則的女人。
??「是羅!一點也不刺激,一點也不浪漫,生活里只有女乃瓶和尿布的女孩!」她淘氣地皺起鼻子來,對著他笑了一笑︰「你知道,並不是每天都有高大英俊的美男子要帶我出去玩的!」
??「這個高大英俊的美男子可不止是想帶你出去玩一天而已!」他壞壞地笑著,然後看了看表︰「我該走了。」
??「呃——」夜光有些不舍︰「那——再見了。」
??他深沈的眼色在她臉上流連了半晌,然後低下頭來,很快地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晚安,夜光。」
??「……晚安。」她輕輕地說︰「開車要小心,嗯?我們星期五見羅。」
??即使是她敏銳的直覺也無法了解,他用了多少自制力才得以走出廚房,替自己拉開了客廳的門。「星期五見。」他簡單地說,而後轉身走掉了。
??夜光呆呆地關上了門,慢慢地走回廚房去。廚房既小且舊︰水籠頭已經開始漏水,窗簾已經褪色;地板上的塑膠磚已經有幾處掀起,而她和宏文剛搬進來時花了一個下午重新漆過的牆壁上頭,又已浮出了許多水斑。然而今晚過後,這間廚房對她而言已經不再一樣了。只因為這里加入了傅商勤與她共處的記憶。
??她其實還不是十分了解他,夜光沈思地想著,慢慢走回自己房里去,一路順手關了廚房和客廳的燈。他今年多大年紀了?他的父母都還健在嗎?除了他姨媽以外,他還有其他的親戚嗎?然而這外在的情況,和他所顯露的內心世界比較起來,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但是,就算她了解他甚於世界的其余任何女子,又能怎麼樣呢?他和她仍然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他住在台灣的另一頭,離她有兩百六十幾公里之遙;而他只是奉他姨媽之命前來幫助她的。他遲早得回他自己的世界去——而且他回去的日子必然快了。一旦回去,他只怕很快就會將她給忘了吧?忘了這個在酒廊駐唱的歌手,以及她「因失足而生下」的兩個小孩。是的「因失足而生下」的兩個小孩。一直到現在,他仍然以為雙胞胎是她的親生骨肉。夜光苦澀地對自己笑了一笑,關掉了房里的電燈。睡吧,這一切根本是無解的。睡吧……
尋覓
??
??不管她的理智是怎麼說的,夜光仍然滿懷期待地等著星期五的到來。她找到了兩棟公寓外的歐巴桑來當孩子們的保母。歐巴桑在星期五早上準時來了,笑眯眯地看著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孩。由於夜光從不曾在白天里離開過雙胞胎,她不厭其煩地寫了一張老長的紙條子,詳細列出所有該做的以及該注意的事。歐巴桑笑得說不出話︰「安啦,丁小姐,放心出門去啦。我一手養大了五個囡仔,顧這兩個囡仔一天不會有問題的啦。」
??夜光看了鏡子一眼。她臉上的淤血已經褪得差不多了,但是還看得出一些淡淡的青紫。所以她給自己上了一點粧。她穿了件窄管的牛仔褲,一件淡藍碎花襯衫,外加一件小外套,正襯出她縴細的腰身,以及修長的雙腿。傅商勤來的時候,給了她一個贊美的微笑,而她的心飛上了雲端。呵,今天的陽光多麼耀眼,而他的笑容又是多麼明亮哪!
??坐進他那輛法拉利里的時候,夜光還有一點昏眩。「我們真的辦到了!」她不敢置信地說︰「休息一整天!這對我而言實在太奢侈了!你想那兩個孩子會乖乖听話嗎?不會惹麻煩吧?」
??「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他堅定地說︰「而且你是出來玩的,記得嗎?今天一整天里,不許你再提雙胞胎了,听見沒?」
??「哇,居然還有人說我是暴君呢?」
??「可不是我。」他笑,一面開動了車子︰「這幾天過得好嗎?」
??他們開始聊天。商勤絮絮談了一些公司里發生的事,以及目前的經濟發展。而後各自談及他們的學生時代,以前做過的糗事等等。他們聊得十分開心,一路笑個不停。車子平順地在路上滑過,沿臨海路往下直開。這一帶是高雄有名的游覽區,道路兩旁的行道樹種得十分漂亮。仲春時分,正是百花盛開時節,空氣中浮蕩著粉粉的香氣。夜光將車窗開到底,任由車外清爽的涼風拂亂了她的發絲。當車子來到海邊的時候,她對波光灩瀲的海水,情不自禁地大叫。
??「海!」她歡呼。夏天還沒有到,今天又不是什麼假日,海灘上並沒有什麼人。商勤伴著她向沙灘上走去,夜光迫不及待地月兌掉了自己的鞋子,赤著腳在沙灘上奔跑起來。軟軟涼涼的沙踩上去的感覺真好,而海水清涼且溫柔。她興奮地回頭來對著他微笑,指給他看海平面上多變的波光。「那不是很美嗎?」她喊︰「想想看,波提杰利的『維納斯的誕生』一定就是在這樣的景色中得來的靈感!喔,天,我真羨慕哥本哈根的美人魚,可以日日夜夜地眺望大海!」
??「到那時你就恨不得天天看到山了。」
??「你這人真沒情調!」她抱怨。
??「而你,我的小姐,是無可救藥的唯美主義者!」他回敬道。
??她對著他眨眨眼楮,露出了淘氣的笑容。「我以為你很贊成我的審美眼光呢,美男子!」
??他故意裝作沒听見她的話。「如果我說你像春天一樣美呢,夜光?你會不會認同我的審美眼光?」
??她情不自禁地漲紅了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他。他有些意外地笑了。「怎麼啦?難道沒有人稱贊過你的美麗嗎?」
??她有些無措地聳了聳肩。「有啊,可是——可是這種應酬話當不得真嘛。而且——」而且沒有人用你這種方式來贊美過我。她在心底加了一句。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我根本沒有什麼追求者,也沒那麼多時間去應付追求者!」夜光有些不悅了,但仍然耐著性子。
??「這麼說來,高雄的男人都瞎了眼啦!」他笑了起來,用輕快的話聲轉移了話題。「我們到涼棚裏去坐一坐、喝點什麼吧?反正現在還不能玩水,否則你要凍成冰棒了!」他朝著她眨了眨眼,壞壞地笑著︰「你屬什麼的?兔?龍?」
??然後被你說成凍凍兔或凍凍龍?謝了,先生!夜光朝著他皺了皺鼻子︰「不告訴你!」
??「膽小表是屬雞的。那麼你是個凍凍雞了?」
??她跳起來追著他就打。他放聲大笑,滿沙灘繞著讓她追。他當然沒盡力去逃,而她當然也不是在狂追猛打。他們的笑聲回蕩在海面上,如波光般亂閃。她的眼楮因愉悅而發亮,她的臉頰因戶外的空氣及心情的歡悅而嫣紅。等她終於喘息著停下來的時候,他的眼楮和她的一樣明亮,而後溫柔地摟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