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有一千個聲音 第6頁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以潔的腦子里還昏昏沉沈地。她記得自己作了一大堆光怪陸離的夢,內容有些什麼卻是記不得了。

九點過後,家里來了個客人。四十多歲年紀,精明而又斯文的一個人,以潔認得是捷鐵企業的會計部經理于學松。看到他手里老厚一疊卷宗,以潔真的大吃一驚。

「于經理,你來和伯伯談工作上的事嗎?可是他的身體……」

「放心吧。我已經好得多了。再說,喬小姐也不會讓我工作過度的。」陸鐵龍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了過來︰「學松,上來吧。」

以潔不以為然地擰著眉頭,跟在于學松身後進了伯伯的房間。房間里頭還有平浩。玉翡站在一旁,滿臉寫的都是不以為然之色。

「只許你們談一個鐘頭!」玉翡斬釘截鐵地說︰「現在是九點二十,十點二十我就要趕人了!」

「我知道,護士小姐,我會盡量報告得簡單一些的。」于學松笑著展開了手上的卷宗。

等他告辭的時候,平浩送他出去,又在門口和他談了半個鐘頭。回過身來的時候,他看見以潔正老有所思地站在客廳里。

「你對守謙的經營理念有什麼看法?」他直截了當地問,記得企業管理是以潔的本行——這是說,假如她沒有轉系的話。

「你的看法又是什麼呢?」

平浩銳利地看了她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太傳統,太守成。」他沉沉地說︰「這一套在十年以前可以將公司營運得很好,但現在可不行了。公司的獲利率已經連續三年都在減低。如果體質再不改進,很快就會被淘汰掉的。」

「你怎麼看得出的呢?我記得你的本行是機械呀?」

「過去五年來我一直待在台灣菲利浦公司,正趕上他們公司內部的制度革命。」平浩靜靜地說︰「捷鐵企業一直到目前為止,基本上都還是人治而非法治,」

听得平浩說到這里,以潔放心地松了口氣。「是的,我知道。」她說︰「伯伯幾年以前就發現這個問題了。他有心想改,可是受限于知識背景,身邊又缺乏相關的人才,一直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下手。」

「怎麼會?」平浩愕然︰「你不就是一個麼?」

以潔忍不住笑了。「我太年輕了,不足以服眾。更何況人才的養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有的只是理論背景而已,實務經驗還很不足。你也知道,在一個企業里,經營者的理念和方向決定一切。我自己本身不是領導者,小扮他——」

平浩了解地點了點頭。眼神深幽幽地朝園子里瞧瞧去,沉默了許久許久。就在以潔想轉身走開的時候,他低低地開了口︰

「你——知道伯伯在打什麼主意吧?」

她給了他銳利的一瞥。「你應該也知道呀,不是麼?」她小心翼翼地說。

平浩又是老半天不說話,半晌才吐了口長氣出來。「我——並不希望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的聲音異樣低沉︰「小潔,我並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回來的。我從來沒想過……」

強烈的感動震撼了以潔的五髒六腑,使她立時奔到他的面前蹲了下來,雙手重重地交疊在他的大手之上。在這一剎那間,她那麼明晰地肯定了︰雖然闊別了五年之久,雖然遠隔過萬水千山,但眼前的人仍然是她的平浩大哥,和當年一樣地溫厚,一樣地無私。她握緊了他的雙手,催促他將眼光轉到自己的身上來。

「現在先別想那麼多,好嗎?讓我們靜觀其變吧?」她溫柔地說︰「再說,如果伯伯已經作了決定,我們作晚輩的也不可能加以推辭呀!捷鐵企業一共有三百多名員工呢,這許多人的生計,並不止干系到一個人的私心不私心而已!」

平浩凝視了她許久,唇角掀起一絲她所無法明白的苦笑,反過手來拍了拍她。

無論他們兩人的心里是怎麼想的,陸鐵龍顯然是覺得︰事情必須要有一個交待了。連續三天,他早上將于學松和其他幾位經理調來作業務討論,休息夠了之後,下午就將平浩或以潔叫到房中討論事情,也不管玉翡在一旁大皺其眉。而後,到了第四天晚上,他石破天驚地在晚餐桌上宣布了他的決定︰

由第二天開始,捷鐵企業的總經理一職交由平浩來執掌,以潔擔任他的特別助理;守謙則調去擔任業務部的經理。

「什麼?」守謙整個兒跳了起來︰「爸,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會拿這麼重要的事開玩笑嗎?」老人冷冷地說。守謙的臉色變白了。

「你跟爸爸說了些什麼?」他吼,將炮口轉向了平浩︰「難怪小潔一登廣告你就回來了,原來是別有居心!怎麼著,你以為你在外面胡混了五年,就算是見過世面了,懂得經營了,可以回來拿捷鐵企業玩兒了?」

「守謙!」老人嚴厲地叫,守謙立時掉過頭來。

「爸,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處理公司的事也有六年多了,論經驗,論資歷,那一點不比大哥強?怎麼他才回來兩三天你就——」

「你處理公司的事有六年多了,公司的營運狀況你不會不清楚。」老人不動聲色地說︰「公司的獲利率連續三年都在減低,訂單也一直沒有增加,」

「那是因為台幣升值,再加上世界經濟不景氣呀!怎麼能夠怪我呢?」守謙叫道︰「受到波及的又不是只有捷鐵企業,全台灣的制造業有幾家不是咬牙苦撐來著?你還真听他的?真听他我們往後都別混了!」

「做企業本來就不是」混「的。」老人嘿然道︰「是有不少企業因為體質不良而挨不過這個風暴,出走的出走,關門的關門,我可沒打算讓捷鐵企業成為其中之一!這家公司可是經歷過多少風險才有而今這個局面,我還指望它繼續成長光大呢!」

「成長光大?成長光大還不是為了要留給子孫嗎?」守謙吼︰「你這樣拱手讓人又算怎麼一回事?要這樣將捷鐵企業送給別人,我還不如將整個公司連同工廠一起拍賣了事,也省得——」

「守謙!」老人怒喝︰「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捷鐵企業什麼時候要拱手讓人了?交給你大哥——」

「我大哥,我大哥?」守謙英俊的臉因鄙夷而扭曲︰「我才不承認這個私生子是我大哥!就憑那女人一句話,你怎麼就能斷定他是——哦,我知道了,」他的嘴角彎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來︰「爸,是不是我們都讓你給騙了?他根本不是大伯的兒子,而是你的——」

「守謙!」平浩暴喝,老人更是氣得臉色都青了。「你——你——你這個混帳,」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揚起手來就想給守謙一巴掌。以潔和玉翡急急地沖向前去,一把拉住了他。

「陸先生,您別生氣呀,您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隨便動氣呀。」玉翡安撫地叫,旋即揚著聲音叫何媽︰「何媽,何媽,到先生房里去把我的醫藥盒子拿來!快點!」

「你——你這個畜牲!」老人被以潔和玉翡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只得揮著手臂怒叫,一只手顫巍巍地指著守謙面門︰「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你是存心氣死我不是?你以為我老了就糊涂了?我可告訴你我腦子清楚得很!不管什麼血緣不血緣,誰有能力把捷鐵帶好我就把捷鐵交給誰!你要是眼紅你自己就給我爭氣一點,少在那里滿口嚼蛆說些不是人說的混話!」

平浩在一旁連叫了好幾聲伯伯,都阻不住陸鐵龍水一般倒出來的話。守謙的臉色越來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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