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白蓮 第11頁

看他這可以和雄獅作戰的勇士被自己拿著的一個果子嚇得手足無措,像個孩子一樣驚慌,婆裟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是平時溫和寧靜讓人安心的微笑,而是天真活潑如孩子般充滿了純粹的快樂和輕松的笑聲。她本來並不特別美麗的容顏,因為這一笑,忽然間亮麗了起來,簡直把整個山洞都映出一片光輝。

摩羅訶無意識地一抬頭,看到她臉上孩子般純真的笑容,忽然間忘記了,她是高貴的婆羅門,他是卑微的吠舍,忘記了自己一身的傷痛,甚至忘記了自己正塞了滿嘴的果子肉,還來不及咽下去。

他這傻乎乎與英雄身份大不相襯的樣子,看得婆娑先是一愣,然後就更加歡快地笑了起來。

摩羅訶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和一位婆羅門少女,在沒有人跡的山洞里,共度三天三夜。

他做夢都想不到,曾經歷過無數苦難、看過許多滄桑的自己,會在一個女性面前如小孩一樣慌張失措,動不動做出傻事出丑犯呆。先是為了一個果子,他幾乎沒哽死,後來又因為換藥事件,摩羅訶差點就像女人一樣掙扎大叫起來。

可是,那個溫和得像水一樣的婆娑,卻又堅定得像山一樣不可動搖,「你身上全是傷,根本不能自己為自己換藥。」

「你也有傷,用不著麻煩你了。」無懼的勇士,慌得六神無主。

婆娑微笑搖頭,「我只是一道小傷,這樣的傷口,不會有任何影響,而且絕對絕對比你的傷輕得多。無論如何,換藥!而且前胸後背全身的藥都要換。這種事,由我做,絕對可以比你做得更快更好。」

前胸後背,全身換藥?摩羅訶幾乎是申吟了一聲,有點傻地用雙臂護住自己的身體,想要就男人和女人、貞潔和名譽、婆羅門和吠舍這樣嚴肅的話題來和博學的未來聖祭司討論時,婆娑只用了一句話,就打得他潰不成軍。

「你昏迷了三天,我每天都為你換藥,該看的全看了、該踫的全踫了。如果梵天的律法要得到實施,你身上十分之九的肌肉都要因為被我踫觸過而削掉,你認為,現在再來討論某些事,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沉重的打擊,讓摩羅訶翻翻眼楮,差一點再次暈過去,而他這時無比痛恨自己強健的身體和堅韌的意志,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暈倒呢?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越逼越近的高貴婆羅門,沮喪地放棄了掙扎和反抗,自暴自棄地听憑擺布。

望著婆娑臉上依然溫和,卻又帶點兒頑皮的笑容,他最後的想法是︰她真的是侍奉神的祭司嗎?為什麼現在簡直有點像惡魔了?!

摩羅訶不能理解一個和自己在一起足足五天的同伴。他曾見過無數婆羅門,那樣高高在上,根本不會低頭看一眼卑微的吠舍,可是她卻笑容溫和如水、聲音輕柔如風,對待他的態度親切自然而不失體統,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種姓之分。

他曾見過許多高貴的女人,她們穿著華麗的服飾、戴滿黃金的飾品、燻著濃濃的香,永遠在人前蒙著面紗,羞怯得不敢輕易說話隨便看人。但她卻只穿素淨的紗麗,沒有任何華貴的黃金裝飾,從來沒有看到她身上有香料,淡淡的香氣卻總圍繞著她。她的面紗在戰斗中丟失,她沒有任何不安。和男性朝夕相處,她一點也不會慌張,甚至還能眼不眨、心不跳、手也不抖地為男人全身傷口換藥。

他曾見過許許多多的貴人,他們不需要做任何事,有許多的侍從服侍他們,他們不用分辨谷物,不必學習生活的常識,因為一切都有人奉獻給他們。

可是她,卻在山間奔跑如飛,她認識每一棵樹、每一種草、每一朵花,她可以采摘草藥、她可以打獵燒火、她懂得看日月星辰來精確計算時間、她也可以揮舞男人的彎刀和無數人作戰。她並不特別美麗,普普通通的眉和眼,僅僅只是清秀,可是,當她專心生火時,火光照著她的臉,有一種奇特的聖潔;當她孩子般歡笑時,整個世界似乎都帶著愉快的氣息;當她用水一樣寧靜的眼神望著他時,他心中所有的煩亂都會莫名地平息;當她含著笑輕輕說話時,他總會錯覺,是仁慈的女神借用了這個凡人的身體。她的身上,充滿無數矛盾,卻又給人無比和諧的感覺,讓人不知不覺全盤接受,決不會生出排斥厭惡的心情。

就這樣在一起相處,已經有四五天了。他的傷一天天轉好,強健的身體讓他以超過普通人好幾倍的速度復原。而煩躁慌亂擔憂的心境,卻總因為她不在意的笑容,而消失得一干二淨。

而婆娑的笑聲也越來越多。剛剛開始,她也總是微笑,那是將會成為祭司的聖潔女性,對著所有人寬容平和的笑容;那是作為迦利女神的代言者,對凡人的笑容。但現在她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一個叫婆娑的女人。會頑皮、會得意、會使點小小惡作劇、會因為摩羅訶的手足無措而開心好笑。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滿了驚險,他總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忽然間臉紅;一個動作,忽然間心跳加速;一個眼神,忽然間手足無措。每天例行的換藥工作,更讓他好幾次幾乎因為全身的血液一起涌上大腦,以及心跳過快而死亡。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似是折磨,可是卻又總讓人感到淡淡欣喜。

當第五天婆娑提議離開山區,趕去和摩耶相會時,他驚奇地發現,提到摩耶他竟然不再感到心痛。他甚至為了可以立刻離開山區,回到有人煙的地方,不必再每天這樣對著婆娑,而高興地連聲叫好。盡避在快樂的笑容下,有著淡淡的悵然,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這悵然不是為了摩耶。

只是離開山區時,為了到底誰來騎馬的事,他和婆娑爭了半天。因為不是逃命的緊急關頭,吠舍和婆羅門共騎一匹馬,已經很不合適了。那麼,誰來騎這惟一的馬呢?他說應該女人來騎,婆娑說應該由傷者來騎。爭了半天,終于像無數次換藥事件一樣,再次以男子漢的失敗而告終。

第5章(1)

天空中的飛鳥翱翔著勾勒出優美剪影,河流上的船只搖起帆槳溯流而上,溫潤潮濕的空氣里傳來人們的話語和孩子的笑聲。跪在路邊的聖牛偏過了頭茫然地注視,眼楮藏在陰影里,尾巴拍打著蒼蠅。

小河的流水聲、虔誠人們的沐浴聲、河水拍打石階的聲音、孩子的笑聲,還有河邊僧侶教導一幫小孩認識文字的讀書聲,陣陣傳來。

平凡的幸福,籠罩著整個村莊。

當摩羅訶和婆娑來到小村時,村里的每一個人,幾乎都驚訝地凝望著他們。不是因為摩羅訶的強壯和婆娑的優雅,而是因為一個強壯的男人居然騎在馬上,卻讓一個柔弱的女人緊跟著馬匹步行。

每一個人都用責備的、不贊同的眼神,瞪著摩羅訶。

摩羅訶臉漲得通紅,手腳笨拙得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幾次想跳下馬,卻被婆娑嚴厲的目光制止。

「你是傷者。」無聲的提醒讓他所有的抗議、所有的反對變得軟弱,最後只能乖乖地硬著頭皮繼續坐在馬背上。

他曾面對千軍萬馬,絕不後退;他曾獨對刀山劍林,從無懼色。但不知為什麼,從內心深處,有些畏懼這溫柔高貴的婆羅門,並不是因為她身份的高貴,只是因為……純粹不願看她露出生氣傷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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