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絳雪,也沒有再看宋遠楓,她看的,也是宋知秋。
那張臉,曾經意氣飛揚,曾經嬉笑胡鬧,那雙眼,曾經驚艷閃亮,曾經溫柔無限,而這一刻,什麼都沒有。
沒有喜,沒有怒,沒有哀,沒有恨。
甚至連方才的震驚悲憤在這一刻也全部消失了,有的,只是漠然。
完完全全沒有表情,沒有喜怒的漠然與平靜。
死一般的平靜,驚心動魄到極點的平靜。
是哪一種痛,可以痛到連痛苦都已無法表示;是哪一種恨,可以恨至整個身心都封閉至不能再有任何感情。
這是大海波濤最洶涌前的那一刻寧靜,是毀滅天地的暴風里,最平靜的風眼。
這樣的平靜,卻比任何悲呼怒喝更叫人驚心驚情。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令得絳雪只覺身墜地獄之最底層。
在這一刻,絳雪明白了過來——
「每年到了霜降的那一天,我總是拿著爹當初那句‘霜降休百工’的話來做倚仗,白天名正言順地貪玩胡鬧不讀書,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吃些平日舍不得買的好點心、好糕餅,又能听各種新奇故事。」
「宋遠楓其人,自知作惡大多,身旁有許多護衛,防範甚嚴。即不肯隨意到處走動,又不肯招陌生人入府,就是府內飲食用的也是銀器,惟一殺他的機會就是霜降之夜,每年的霜降之夜,他都會遣散下人,一個人獨坐花園里,賞月觀花。在這個時候,你的青霜劍可以輕易地取他性命。」
終于明白了,卻但願永遠不要明白。
無意之間,大錯已鑄。縱傾盡九州四海之力,也再難挽回。
天地在這一刻崩毀,大地在這一瞬塌陷,身體和心靈都似永無盡期地開始下沉。
為什麼整個世界都忽然暗了下來,再無半點光華。
是啊,那樣燦爛的陽光曾經照耀過生命,卻也永遠不會再出現在生命之中了。
很暗,看不見任何東西,很冷,冷得想要顫抖。
為什麼這樣暗?今晚的月色應該是非常好的,還有這滿園的彩燭明燈。
為什麼這麼冷?今夜是霜降,今夜是深秋,可是,在三天前的浩浩江流之上,吹了一夜的秋風,也不覺絲毫寒意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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