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秋茫然握著絳雪的手,心如亂麻,腦子里千百種念頭此起彼伏,也不知該哭該笑,是悲是喜。
一直以來的堅持,原來全是錯誤,一直以來的深仇,原來竟是布局。
他與她,這般糾糾纏纏,生生死死,情仇交煎,愛恨徘徊,血肉相搏,生死相拼,卻原來都錯了。
曾經的矛盾苦痛,曾經的掙扎傷心,曾經用泣血的心把匕首刺進心愛之人的胸膛,曾經以必死的志,撲往絕命的斷崖,那樣地期盼同死,卻又偏偏生不能,死不得,愛不能,恨不得。到頭來,陷身于黑暗,一意要將整個生命葬送在酒壇里,泥濘中,卻原來,這一切,竟然是……
舒俠舞看宋知秋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知他一時間接受這天翻地覆的改變有些困難,直恐他再鑽牛角尖,一個勁沖絳雪使眼色。
可絳雪只靜靜凝望宋知秋,什麼也不說,除了以極大的力量握緊他的手之外,什麼也不做。
一如一年之前,江流之上,這男子在她說及身世時,無言地握她的手,無言地將力量與溫暖付與她,今日,她也惟有如此,助他對抗心頭的痛與傷。
她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宋知秋從內心的迷亂中走出來,從無邊的痛苦中走出來。
她靜靜地凝望著,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臉,他的每一點神情變化,每一絲眸光閃爍。
如果可以,不介意就此等上千千萬萬年,如果能夠,更願意就這樣凝望他直到永遠。
舒俠舞無奈苦笑,慧淨師太也只靜靜看著這一對受盡折磨的小兒女,並不開言,雅室之內,陷入了一種奇特的沉寂之中,良久,良久——
倏然,門外傳來轟然大響,無盡無藏,綿綿直震人心。宋知秋全身一震,千萬種念頭,萬千團亂麻,全都在這一震之間化為無形,忽覺掌心的手縴柔溫暖,眼前的人臉上無限關懷,還有那眼角的晶瑩閃亮,把人世間的一切都映在其中。
絳雪流淚了?
第—次看她眼角有淚光,看她臉上有淚痕。
這女子有著如許武功,如許志氣,如霜雪般高華,這紅塵人間,怎麼可以有讓她流淚的人?怎麼能夠有,忍心叫她流淚的人?
從不曾見過絳雪的淚,即使當日月下刺殺的動魄驚心,多日追殺的奮力苦戰,斷崖之上的無情暗算,斷崖之下的生死相隨,也不曾見她眼中有過淚。
而今,淚光瑩瑩,點點墜落。
是為了他嗎?
為他傷心,為他淒涼,因知他心頭之苦,因感他心頭之苦,所以,淚落!
晶瑩的淚,自臉頰滑落,也落在他心頭,輕易地擊穿他曾花費無數苦心,一層層封鎖的心。
輕輕地抬手,如呵護世間至珍貴的寶物般小心地拭去絳雪眼角的淚水,勉強笑了一笑,「傻瓜……」聲音即刻哽咽,再不敢開口,只怕說話時,自己的淚也會失去控制地落下來。
伸出手,以整個生命的力量來緊緊擁抱這縴美多情的女子,以所有的力量來抱緊這原以為永遠不會擁有的幸福。
絳雪!
絳雪!
舒俠舞與慧淨師太悄悄地退了出去。
雅室里相擁的兩個人根本全無所覺,這一刻整個的天地,都只有彼此,只容彼此了。
慧淨師太欣然一笑,舒俠舞則狡黠微笑,二人一起走下樓去。
樓外轟然劇響不斷,代表喜氣的煙霧升騰,也不知是哪家有了喜事,這一陣爆竹連響,喜氣洋洋驅散了深秋的冰寒,暮鼓晨鐘,震醒了宋知秋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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