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木然的面容蒙上了縷縷火氣,充滿生氣的吼聲也隨之傾泄--
「死辛衡!臭辛衡!小家子氣的男人!你跩!不接我電話!你行!以後我絕對、絕對不要理你!我要是再打電話給你,我就……我就砍斷我這只手!」
氣呼呼的冒出一串怨語後,她深吸口氣想藉以平息激動情緒,撐起虛軟的身子往沙發上一躺,瞪著天花板,思緒不禁神游起來,嘴邊不斷吐露著毫無解答的疑問--
「以前不是這樣的……辛衡以前不會這樣狠心不理我,他是個濫好人、死書呆、愛哭又愛當跟屁蟲,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
變得她快不認識他了,變得翻臉比翻書快,變得不再珍惜他們這段孽緣,變得對她無情無義,變得對她愛理不理了……
為什麼意識到他的改變,她的心竟生出一股深沉的無力,而他的影像及從前的一切,仿佛走馬燈般不斷浮動於眼前,揮也揮不去……
八年前瑞士盧森
瑞士是世界公認的中立國,同時也是首屈一指的工業國家,這里四季分明,景致美麗,當春天來臨時,可以听見枝頭鳥兒的歌唱,深吸一口氣可以嗅聞到濃烈的綠單香,放眼望去盡是一片如夢境般的碧草如茵,總教游客流連忘返。
然而此刻一眼望去,看不到美麗的碧綠,冬神悄悄地降臨於這塊得天獨厚的土地,蕭瑟的氣氛反為瑞七增添另一種季節美。
一入夜,街上的行人明顯變少,大型商店及百貨公司也準時在七點關店,整座城中還在營業的僅剩飯店、舞廳以及永不打烊的賭場。
城內的舞廳內,震耳欲聾的舞曲充斥在每一個角落,年輕的男男女女都擠在舞池中熱舞,激烈的舞姿及高昂的吆喝聲不曾停歇過。
善晴站在舞池中央,像是想擺月兌一切煩惱似的忘我的舞動著,一個男子在舞池外來回踱步,目光鎖定她後便跨步闖進舞池,強將她從熱舞人潮中一把拉出。
被人強硬拖到吧台,善晴沉著臉色甩開男子的手,「我跳得好好的,干嘛拉我出來?」看清男子的面容後,不悅的質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男子的身材頒長,一張俊秀的面容盛著憂慮,他就是善晴的同學兼鄰居--辛衡,此刻面對她的不善,毫不在意的緩聲回應︰「我跟在你後面來的。」
「哼!苞來做什麼?該不會是老頭要你當說客吧!」善晴桀騖不馴的冷嗤一聲,甩了下長發,步子一跨,坐上吧台座位,「Tommy,給我一杯龍舌蘭。」
「你瘋了?」辛衡跟著坐下,一臉緊張,「沒事喝這麼烈的酒做什麼?」
「我的事你管不著!」提起老頭,善晴不由得怒火中燒,「你這小間諜想告什麼狀盡量去跟老頭告,我不怕你。」
「我知道你在氣頭上。」下午他清楚听見她與善大海的激烈爭吵,「你們是父女,就算發生什麼不愉快也有商量的余地。我想善伯伯他之所以不肯讓你回香港祭拜伯母,也有他的理由跟顧慮……」
「放屁!」善晴將酒杯一頓,姣美的面容蒙上濃濃火氣,「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打從心里瞧不起我媽咪!就算當初是媽咪對不起他,現在她人都過世了,為什麼不準我回去祭拜她?」
提起早逝的媽咪,善晴忍不住情緒激動。
小時候從媽咪口中得知,她是個偷來的種,那時她不懂是什麼意思,直到長大才明白……
身為下人的媽咪因為渴求少爺的垂憐,明知她的那份痴心愛戀得不到少爺回應,便使出了激烈的手段,以藥迷昏少爺與之發生關系,幾次下來後,她得償所願的有了孩子,而她就是媽咪費盡心思懷上的孩子,尊貴的少爺就是她老頭!
「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並不是你我能夠明白的。」辛衡老成的安撫她的情緒,「至少善伯伯極為疼愛你,他所有的考量都是以你為優先,也許他是怕你跟不上學校課業……」
「我那爛課業有什麼好跟不上的?反正早就跟不上了!」要不是有雞婆辛衡的護航,哪能通過大大小小的考試。
「好,無論如何,這里都不能長待。」面對她的倔傲及火氣,辛衡毫不退縮的搭上她的肩,輕聲詢問︰「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回不回!我不回去!」善晴一個聳肩甩掉他的手,「別以為你是我同學又是鄰居,就可以插手管我的事,告訴你,你沒那資格!」
「我怎會沒那資格?」辛衡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你的大小考是靠誰過關的?是誰每天叫你起床,好讓你不至於遲到的?是誰在你生病時照顧你、替你做筆記的?」
「那又怎樣?」善晴抿唇瞪視著他,「現在要跟我討恩惠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這麼雞婆,還不是因為老頭的關系。」
不過是同讀一個學校,又恰好足鄰居,不幸又是同個種族的中國人,老頭在打听到他不凡的家世後,就迫不及待將她托付給他看管、照顧,對她而言,辛衡等於是另一個老頭,還是一個愛管閑事、熱心過度的管家公。
辛衡只是靜靜看著她,任她辱罵發泄,「你罵完了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去?」
迎視他眼中的冷靜,善晴有時真覺得他老成得過火,也沉靜得不像個少年人,看了就讓她想揮拳扁他。
「我說過我不回去了!」她忍住扁他的沖動,拿起酒杯往嘴里猛灌,「我討厭看到老頭、討厭看到你,我討厭你們所有的人!」
「我知道你的心情低落,但是跳舞、喝酒解決不了事情。」辛衡神情理智,緩聲說道。
「至少酒可以安慰我。」可以讓她不再去想太多不愉快的事。
「就算你喝再多也解決不了問題。」辛衡采柔性訴求,企圖安撫她低落的緒,「有什麼事我們先回去再說,萬一等等有督察人員來舞廳抓人,那就不好了。」
「那正好。」善晴挑高眉角,高唱反調︰「把我抓去,然後退學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待在這種鬼地方,可以回到我熟悉的土地了。」
「嗶嗶嗶!」
尖銳的哨子聲突地在吵鬧的舞廳中響起,辛衡立即反應明快的拉起善晴的手,往舞廳後門沖去,他們奔進闐黑小巷中,左彎右繞好半晌後,直到遠離哨子聲,這才停下腳步,雙雙靠在牆上猛喘氣。
善晴揮開他的手,大口喘著,濃重的白色霧團在冬冽寒夜中,顯得更加清晰,她偏頭直視著辛衡,實在想不透他何以這般雞婆,他待她這般好又有何目的?
老頭雖然待她好,但她知道那一切不過是個補償,並非真心待她的,若不是她失去了媽咪……
「媽咪……」想起逝去的親人,善晴忍不住哀痛起來,靠牆的身子漸漸癱軟坐了下來,眼角隨著傷感而迸出淚水,「媽咪,我好想你……」
第六章
憶起往事,善晴仍覺心酸悲慟,她最親愛的媽咪,最後是因為癌癥而過世,在那之前,曾交代她一定得去找善大海相聚。
至今她仍清楚記得媽咪那張因病消瘦的臉孔,盡避生活僅靠媽咪四處打零工過活,但她們活得不亢不卑,就算沒有父親的呵護也同樣快樂幸福,卻沒想到媽咪竟突然撒手人寰,留下了她--
老頭永遠都不會明白,她與媽咪的這份母女情有多深,雖然當她去找他認親時,他並末像一般勢利有錢人家冷眼相待,甚至將她趕出家門,但基本的驗血型DNA檢驗一樣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