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些話本上所說的翩翩佳公子就是他這個樣子吧?不,他應該比書里的人物更好看、更加難以琢磨。她篤定地暗想。
「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麼?」霍岳庭拍拍自己的臉,對著海瀲兒一笑。
「沒有啦,只是剛才有好大一只蚊子停在你臉上,不過已經飛走了。看書。」
她不好意思地搖頭,甩掉那些胡思亂想,重新回歸到《尋墓記》里的情節。
《尋墓記》是時下流行的精怪話本,主角萬鐘雙眼天生能看見妖魔鬼怪,由于他的一次失誤,導致他的父親被妖怪捉入軒轅墳內受盡折磨,故事從萬鐘救父開始,情節引人入勝,迷倒大宋內外許多讀者。
書看到一半,有人忍不住哇哇叫起來。
「曇花先生太討厭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寫?!」海瀲兒將書拍在檜木桌上,紅著兩頰說道。
「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呀,曇花先生果然要這麼寫。這個小老頭又想賺大家的淚水了。」半個時辰前已經閱完整本書的霍岳庭幽幽地喝著茶。
此時天色將暗,茶館外的粉紙燈籠點了起來,秋風襲來,燈影忽明忽暗。
「小扮,你說曇花先生過不過分,那只麒麟對萬鐘忠心耿耿、出生入死,若不是麒麟的全力相助,萬鐘哪里打得過尸妖嘛。結果曇花先生竟然讓麒麟被吃掉,他好討厭,麒麟又可愛又會變身,我不要它死不要它死。」
「沒錯,要犧牲也是犧牲那只羅唆的狐狸。」霍岳庭贊同地點點頭。
「說得對極了,曇花先生雖沒有明說那只狐狸的來歷,但一看就知道它是老妖派來的奸細。」
「不過你別難過,我知道曇花先生經常在成都城內的八鳳客棧出沒,到時候讓我踫到,我一定好好罵他一頓,叫他下次別亂寫。」他安慰著憤憤不平的她。
「啊?!你竟然知道他是蜀中人。」
「是呀,上次他寫錯一個地方,我就打探出他的住處。」私底下還好好教訓了那個小老頭一頓。
听到這里,海瀲兒的小眼楮里又閃出崇拜的光芒。
「後來他就躲著不見我,不過他最愛吃八鳳客棧的糕點,時常會在那里出現,所以我早早就住進了八鳳客棧的天字房等他。」
「八鳳客棧?就是浣花溪邊上的那個八鳳客棧?」
「正是……你這是要去哪里?」霍岳庭站起身,朝她跑走的方向追去。
「我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搬去八鳳客棧。」握著書,她俏皮的回身揮手道︰「明日八鳳見喲。」
望著夜暮里遠去的桃粉身影,霍岳庭靜立于風中,幽泉一般的眸子蕩起幽微的波瀾,他仰起頭看看天色,方覺已過未時。
「果然跟談得來的人在一起,時間過得特別快。」
他又度過了很特別很愉悅的一天,而且成功把小月餅引到自己身邊,他更高興了。
海瀲兒急匆匆地跑回自己住的客棧,收拾前幾日已經采購好的藥材,雇上一輛牛車,運到幾里地外的官家驛站。
準備歇息的驛官開門一見瘦弱的小女孩,頓時放下手里的事,請她入驛站內。
「海姑娘,又給定遠侯營里捎東西?」
「驛官伯伯,這是給我師傅的藥材,請你盡快送到好嗎?前線戰事吃緊,不等人的。」一想到身在前線的師傅和定遠侯伯伯,海瀲兒活潑的聲線有了幾分沉重。
眼下還差一味鉛粉沒有購齊,藥商說還要再等三四天,她明日又要搬去八鳳客棧,只好先將已經收齊的藥材寄出,等她買到了鉛粉再寄一次。
「海姑娘放心吧,要不是侯爺在前線為咱們大宋撐著,那金國就打過來了,這里傳送的公文、物件再多,也不敢拖延前線所用的藥材。海姑娘,你師傅還好吧?」這兩三年來,海姑娘每年都要來這個官驛寄好幾次東西去前線,加上定遠侯也有特別關照,他自然不敢怠慢。
「師傅還是那樣勞累。」她時常會跑去戰場幫忙,每次都被師傅趕回來。因為海音音不忍看自己的乖徒弟還未出閣就混跡在兵士當中,每日受戰火威脅。
「是呀,前線回來的兵士都說,你師傅治刀傷、劍傷、癰疽、毒瘡、解毒很有一套,同樣的傷勢,我方將士總會比女真人更快恢復。听說女真人開出五千兩黃金的價碼,要捉拿你師傅呢。」
「我很早就听說了。不過不用擔心,定遠侯伯伯一定會保護好我師傅。」
第3章(2)
苞驛官聊了幾句,海瀲兒返回客棧,才剛踏進門,就見一個尖臉的中年婦人來到她的面前。
「海姑娘,你可回來了,主子等你好久了呢。」
海瀲兒往里一看,與正起身的男子對上眼。
「顏大哥?」
「瀲兒,等你好久了。」
「你怎會到這里來?」等她的人叫顏術,兩年前來醫廬求過醫,之後就以報恩的名目出現在她身邊。
「嗯,藥婆婆說你出遠門了,我猜你肯定又來成都縣采買藥材。我想,今年成都的新酒也該釀出來了,正好可以收一批運回西夏。」顏術一身華麗衣袍,自稱是西夏國的販酒商人,每年將西夏及吐蕃的葡萄美酒青稞酒運來中原,再將中原的花雕、竹葉青、燒刀子等運回塞外,從中獲利。
「海姑娘,我家主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先是去了商山醫廬,見你不在,又連夜快馬加鞭來到成都,成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可是一家一家客棧打听過來的,從城東到城西,最後才確定你住在這里,打從到這後,我家主子雙眼一直盯著這大門呢!」那婦人為自己主子叫屈。
「我……」海瀲兒滿臉尷尬和不耐。她又沒要他們等,誰知道他們會來呀。
「麻姑,我跟瀲兒在這里說說話,你回房吧。」見海瀲兒沒有領情的意思,顏術喝退婦人。
麻姑收起尖酸的嘴臉,低垂著頭走了。
「瀲兒,來,坐。」不苟言笑的顏術領著她到客棧大堂,來到他剛坐的木桌,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顏術外表大概二十五、六歲,外形粗獷不羈,眉宇之間是藏不住的肅然之氣。
寬廣的厚肩和結實緊繃的肌肉撐得褐色的錦衫緊繃。
「顏大哥,你怎麼會問到這家客棧的?」蜀中商業繁榮,客棧不下百余家,她實在不信顏術會這麼輕易找到她。
「猜到你會來成都,再回想一下你曾住餅的地方,只要依次詢問一遍,要找到你並不難。」
從關中商山追到成都,可想而知這位爺對海瀲兒是多麼有耐心。
「眼下是販酒的好時機,秋收之後,新酒出窖頗多,要收好酒就是此時,而我也要為家師多尋些藥材,咱倆都很忙,你不用費心找我,說不準過幾天,我又跑去上官山莊玩了。再說,我是位瘍醫,救人性命是分內之事,顏大哥真的不必為我過多勞神。」
「瀲兒,我並不覺困擾,你是姑娘家,又孤身一人在外,我希望能好好照顧你,你若有什麼意外,我會不安心的,若以後我又身負重傷,我真不知道該找誰來治我的傷。所以你就甭跟我客氣了。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顏術拍拍掌,一位小廝連忙捧出一個名貴的木盒子。
又送她東西?以前送過金銀珠寶,今天又是什麼?海瀲兒內心正疑惑,木盒子被打開,顏術拿出里頭的東西抖開,霎時一件閃動著光澤的皮裘在海瀲兒眼前展開。
「這是取自長白山中的紫狐皮毛,眼見冬日將至,給你御寒用。」顏術得意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