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著喉嚨嚷了半天,一定口渴了,守之榆將翠螺茶遞給丈夫,方煥元接過來,夫妻相視一笑,心中均感溫馨無限。
站到方煥元身後,守之榆輕柔地幫他按摩肩頭,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平兒那麼喜歡逸雲,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別再反對了。」
方煥元全身放松,享受著夫人鮮少表露于外的柔情,這樣多好啊!他不想再和之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了。
「咱們也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親的,而是自己……」說到這里,她有一絲羞赧。
方煥元掐掐她的手,鼓勵她說下去。
守之榆笑道︰「沒人逼咱們成親,咱們也別逼平兒娶不喜歡的人,逸雲是平兒自己選的新娘,以後夫妻處不好,也不能抱怨爹娘。」
方煥元沉吟良久,兒子非逸雲不娶,之榆又軟語相求,他終于點頭了,「那好吧!等秦大人回來,我們就去提親,讓平兒和逸雲完婚。」
她問道︰「那上官妮子呢?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他濃眉緊皺,道︰「逸雲就算不是慕平未來的妻子,好歹也是秦夫人的丫環、方家的客人,晴兒竟然威脅要置她于死地,簡直目無尊長,我馬上寫信叫上官兄來帶走晴兒,今後不許她踏入方家莊半步。」
守之榆對丈夫的鐵腕處置感到滿意,催促道︰「那你快給上官傲寫信,省得平兒、大師和我整日提心吊膽,惟恐上官妮子會對逸雲痛下殺手。」
方煥元微笑說道︰「我立刻修書一封,派人送去上官堡,不出數日,上官兄就會抵達方家莊。其實,不只你想抱孫子而已,我也企盼慕平早日成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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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棠樓中,上官晴遣開下人,先用蠟油封住手指上的毛孔,再戴上鹿皮手套,這才拾起浸在瓷瓶中的細針,放進特制的小皮囊。
淬有「寒月籠沙」的「蜂尾螯」,一根就足以毒死十個彪形大漢,用在瘦巴巴的逸雲身上,真是大材小用。
將皮囊系在腰間,上官晴步出艷棠樓,耀眼的陽光與陰暗的內室形成強烈對比,她止住腳步,讓楮楮適應室外的光線。
白天行凶太引人注目,這點她何嘗不知?但「蜂尾螯」分量輕、射不遠,必須在近距離內出手,才能命中目標,表哥每晚都守在戀荷軒,她無法接近逸雲三步之內,「蜂尾螯」就派不上用場,晚上殺不了那賤人。
白天逸雲會去幽蘭榭找秦夫人,女眷閑聊時表哥多半回避,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錯過就永遠別想宰了逸雲。殺人是什麼感覺?上官晴吞了吞口水,她被爹娘寵得無法無天,脾氣驕縱,卻不是心性冷殘的魔女,雙手還不曾沾過血腥,她恨逸雲沒錯,可是想到要親手讓逸雲尸橫就地,心里還是有絲猶疑。
就在上官晴舉棋不定的一瞬間,樹叢中掠出一條人影,疾逾星火,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腰間的小皮囊已被他劈手奪走。
「爹!」看清來人面貌後,上官晴心下惴惴,爹怎麼來了?
上官傲舉起皮囊,沉著臉問道︰「袋子里裝了什麼?」
上官晴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嗲嗲地回答,「是您給我的‘蜂尾螯’啦!」
他怒責道︰「晴兒,你巴不得舉國上下都知道事情是你干的嗎?竟然蠢到拿祖傳暗器去殺人。」
她迷惑地問道︰「爹,女兒不懂您的意思……」爹是怪她不該起殺心?還是怪她不該拿家傳暗器殺人?搞不懂。
上官傲深吸口氣,養出這種小呆瓜,他太失敗了。「晴兒,你的腦子被狗吃啦?竟想在方家莊暗算慕平未來的妻子?就算你真能殺了逸雲,慕平會放過你嗎?像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白痴才會干。」
她不平地喊道︰「女兒咽不下這口氣,表哥本來喜歡我的……」
上官傲斥責道︰「慕平要真的喜歡你,早來上官家提親了,他只把你當成妹妹,是你自作多情,別再執迷不悟了。」
哇的一聲,她放聲哭嚎道︰「我不信!是逸雲不好,她奪人所愛!」
他嘆道︰「晴兒,騙人不要緊,騙自己不行。逸雲才是未來的方少夫人,你留在這里,只會讓人看笑話,跟爹回家去。」
哭得雙目通紅,上官晴不解地問道︰「爹,女兒不懂,我有哪一點不及逸雲?表哥為什麼不喜歡我,反而喜歡她呢?」
上官傲寬慰女兒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感情的事,本來就毫無道理可言。」
還不死心,她央求道︰「爹,您幫我悄悄地做掉逸雲嘛!」
他沉下臉,道︰「逸雲若死于非命,方家人第一個懷疑是你干的,到那個時候,他們不把上官家夷為平地才怪,損人不利己的事……」
上官晴捂住耳朵,憤然道︰「爹,您不幫忙就算了,別再說教啦!」
上官傲苦笑,他把女兒寵壞了,連他以父親的身份發言,晴兒都敢頂嘴,對方大嫂和渡劫大師,當然更不會客氣。
上官晴見父親毫不通融,「蜂尾螯」又被他全數沒收,無可奈何之余,她只得放棄殺死情敵的計劃,算逸雲命大。妒恨磨心的她從牙縫中擠出話來,「回家也好,我才不想看表哥和逸雲卿卿我我的恩愛模樣。」
聞言,上官傲靜默不語,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道︰「恩愛?恐怕不容易,依我看,就算沒有你攪局,慕平也會愛得辛苦。」
上官晴興趣全被勾上來了,問道︰「爹,您為什麼這麼說呢?」
他反問道︰「晴兒,你不覺得逸雲和秦夫人的女兒長得很像嗎?」
她偏著頭想了想,撇嘴道︰「是滿像的,兩個都是大眼蛙。」
上官傲搖搖頭,晴兒把人家清澈明亮的美目形容成青蛙眼,口氣未免也太酸了吧!「你想想,若沒有血緣關系,她們怎麼可能長得如此相像?」
上官晴吃了一驚,道︰「如果有血緣關系,逸雲不成了秦大人的親戚嗎?系出名門,血統可高貴了。」
敲敲女兒生銹的腦袋,他嘆道︰「晴兒,用用你的大腦,如果沒有難言之隱,逸雲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身世?」
她嚷道︰「爹,您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一回事嘛?」爹是賽諸葛,她可沒有孔明的金腦袋,話不說清楚,她怎麼會明白呢?
思索良久,上官傲敘述道︰「剛才我替你向夫人和渡劫大師道歉,和在廳上喝茶的秦府女眷打了個照面,才發現逸雲和秦大人的女兒容貌神似,逸雲來歷不明,慕平想娶她,只怕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上官晴問道︰「表哥會付出什麼的代價呢?」
他拉著女兒走向大門,道︰「功名、前程……都有可能。」
她興匆匆地說道︰「爹,經您這麼一說,我現在不想回家了。」
上官傲哼道︰「不準你留在方府,給我回家閉門思過。」
「爹,您听我說嘛……爹!」
不由分說,上官傲把女兒擁進馬車,皮鞭一揮,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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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西沉,繁星閃爍,星月微光照映之下,秦雲漪白皙的臉龐滿是無奈,身不由己地被方慕平強行拖往新居——戀荷軒。
「慕平,我不想換地方住。」秦雲漪央告道。「我走了以後,伊兒怎麼辦?我放心不下她,你讓我留在幽蘭榭,好不好?」
方慕平搖頭拒絕,邊走邊說︰「秦夫人也說地方太擠,才叫你搬出來,想看伊兒,你隨時可以去看她。」
他吃了秤坨鐵了心,說什麼都要帶她去戀荷軒,就算是秦詩伊哭得死去活來,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