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可轉 第11頁

就在眾人驚訝和不解的猜測中,楚南來到一位衣著樸素、儀態大方的中年婦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清清朗朗的說︰「師娘!我正式請您將女兒許配給我,我會一生一世珍愛她、保護她,讓她過最幸福的日子。」

韻琴吃了一驚,急忙起身回避,急促的說︰「這是怎麼回事?楚南少爺,你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當然明白,師娘,我是在向您老人家求親,請您答允把蘊菲師妹許配給我,終其一生,我都會好好待她。」

「嘩!」筵席上起子一陣大騷動,這個出入意料的表白,讓所有人覺得意外而有趣,不少人弄不清韻琴的身分,忙著向旁人打听,等明白了之後,又忙著想看清楚蘊菲的容貌。

原本靜坐一旁的蘊菲,立刻成為目光的焦點,她羞紅了雙頰,急忙起身躲人垂花門的幔帳裹,還用絲絹遮住自己的臉。她只能听見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聲響過一聲,對于楚南和她母親之間繼續談了些什麼,雖然關心情切,卻是一句也听不清楚。

蘊菲太快樂了,楚南選擇的新娘是她!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令她震動和快樂的呢?原來楚南也以同樣的深情和愛意響應著她的感情,還有什麼時刻比此刻更幸福的呢?蘊菲感到整個人輕飄飄的,宛如置身幸福的雲端裹。

對于喬楚南突如其來的求婚,方學禮和柳韻琴夫婦的疑慮多過喜悅,世家大族的兒媳豈是容易做的?更何況娘家是如此的寒素貧微,萬一女兒日後受了委屈,他們連一點力爭的條件都沒有。愛女心切的韻琴甚至已經在腦海中勾畫出日後蘊菲成為棄婦的可憐景象。

另一個反對的則是喬夫人,她屬意的對象是楊家千金夢瑜,就算楚南不中意夢瑜,也該選一位世家閨秀,蘊菲雖然美麗溫柔、人才出眾,但她的獨生愛子怎可選擇一位庶民為妻呢?不過在丈夫和兒子的堅持下,講究三從四德的喬夫人,最後還是勉強同意這門婚事。

喬慕希極中意蘊菲做為未來的兒媳,他努力化解方氏夫婦的疑慮,也說服了妻子的反對,終于促成這門親事。

訂親當天,采的是「金玉如意傳紅」禮儀,男家以金玉如意各一對押著新人的紅帖,送至女家,女家回贈以金玉雕刻的小琴和小瑟,取「琴瑟和嗚」之意。

另外,喬慕希也依著婚聘世家千金的規矩送過去二百多兩黃金的聘禮,但是女方只收了六兩的零頭,余數原封退回,一方面表示不是貪圖男方的財勢而締姻,另一方面也不願意落個賣女兒的丑名。

喬府再度大張旗鼓的擺下盛大的訂婚酒席,宴請眾多親友,這回楊家只送了禮,卻無人上門道賀。

一夕之間,蘊菲成為蘇州城內一則人人稱頌的傳奇——秀曼絕倫的美麗貧家女,擄獲貴公子的青睞,從舊時平凡的餃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只是沒有人預測得到,惡運的烏雲已經悄悄籠罩在造一對小情侶的頭上,隨時將掀起一場險惡的風波……

第五章

騰騰的熱氣帶著綠茶特有的清香,緩緩飄浮在空中,蘊菲一個人捧著茶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她焦慮萬分,心浮氣躁,握著滾燙的茶杯,在夏季的熟風中,她竟被骨子里的寒氣侵襲得簌簌發抖。

她的心大片大片的崩落下來,她甚至可以听見塌落時的巨大聲響,先是一陣,過一會兒,又是一陣,間隔的時間愈來愈短,她的耳朵里「轟隆轟隆」連成了一大片。

怎麼發生的呢?蘊菲的記憶凌亂失序,她吃力地在破碎的心裹,想找出事情的根源,從哪時候開始覺得不對勁的呢?

在夜色朦朧中,蘊菲彷佛見到丫鬟春雨進來了,又似乎听見有人叫她吃飯,蘊菲疲倦的揮揮手。天是什麼時候黑下來的?她不記得了,大概是在她的心也黑下去的時候

春雨怯怯的靠了過來,她哭過了,紅著眼低聲說︰「小姐,你別太傷心。」

為什麼叫我別傷心呢?蘊菲不明白,對了!她想起來了!是春雨,最初告訴她真相的人,就是春雨!

訂親之後,蘊菲和楚南的形跡反而比從前疏遠了,師兄妹既然由一根紅絲綰住,成了未婚夫妻,遵循禮教,在結婚前他們兩人不能像從前一樣私下見面,更不能不避嫌疑的說說笑笑。

時光在蘊菲為自己縫制嫁衣的忙亂中悄然滑逝,有時她一個人停了針線,心思不自覺的就會飄到楚南身上,特別是想到將來的洞房花燭夜,自己被新郎倌掀起大紅蓋頭時,她的心就會一陣狂跳,臉也會紅得像成熟的柿子般,混身忸怩萬端,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久久縈繞,回味無窮。

直到那一天,母親突如其來的要她整理衣物、打包行李,「我們最近要搬家了,你把自己和蘊謙的東西收拾、收拾。」

「為什麼要搬家?要搬到哪兒去?」蘊菲覺得突兀。

但韻琴不是沉默不語,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多問幾次之後,她才說︰「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賴在喬家,楚南成人了,也不需要你爹再教導什麼了,不明不白地住下去,惹人笑話。」

這個理由表面上說得過去,卻似是而非,彼此已是姻親,住得近正好有照應,怎會鬧笑話?何況折梅書院只是鄰近喬府,有一道小門互通,其實完全是獨立屋宇,他們並不是寄食喬家。

蘊菲不死心的追問下去,但韻琴只淡淡的說︰「你爹年紀大了,不想再流寓外鄉,想回到故鄉杭州,那裹親戚多,彼此有個照應。」

這更加不通了,方學禮年少離鄉,一向很少和故鄉親友往來,能得他們的什麼照應呢?而且他不只一次向妻女談到蘇州山明水秀,是可以終老之處,而且如果說杭州有親戚照應,那麼在蘇州的喬家難道不是最有力、最能照應人的至親嗎?

可是無論她再多問幾次,韻琴都不再多說什麼,到最後甚至會發怒,要她少多嘴,多體諒父母的心。

就這樣,他們一家人逃難似的匆忙遷居到了杭州,而到杭州之後,喬家便莫名其妙的音訊全無,原本說要投親的方氏親友也從來無人上門。方學禮和柳韻琴夫婦的舉動很奇怪,時時在燈下背人私語,方學禮更是整天愁眉不展,也不設帳教書,終日長噓短嘆。

蘊菲心頭疑雲重重,懷疑父母二疋有什麼事瞞著她,而且很可能和她有密切關系,但會是什麼事,讓親如父母也要對女兒有所隱瞞呢?

「春雨!」蘊菲對與她同年的丫鬟說︰「你去打听、打听,我爹和娘到底在煩心什麼事?還有咱們為什麼要搬到杭州來呢?」

春雨的動作很快,不到三天就打听到了真相,她一臉蒼白的跑到蘊菲的閨房,喘著氣說︰「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喬老爺和喬少爺都被官兵捉去了,喬家的宅子、家產都被查封了。一望,顫著聲問︰「哪個喬老爺?」

「還有哪個?」春雨帶著哭音說︰「就是親家喬老爺和姑爺楚南少爺啊!」

證實了惡耗,蘊菲更有摧肝裂膽的痛楚,勉強支持著往下問︰「楚南……他還好嗎?喬家是犯了什麼罪呢?」

「听說是因為一本什麼《明史輯略》,惹出大禍。」春雨打听得很詳細。「明史」一案是滿清立國以來最大的文字獄,株連人數高達千人以上,因為改朝換代之際,當朝最痛惡的莫過于在文字言語之間,引入懷念前朝,滿清以異族入主中原,對這一點更是格外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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