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推開他的懷抱躺回床上,拿起枕頭,把自己重新埋回去。
他凝睇她趴在床鋪間的縴細身子,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把她抱起來,哄她、安慰她,像過去那樣︰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把滿肚子的話對她說清楚……只是最終,理智戰勝了他。
半晌,他下床,低低地說一句,「別怕,情況會越來越好的。」然後轉身離去。
第11章(1)
宋立楊迷迷糊糊的,昨天晚上沒睡好。
五點鐘睜開眼後就再也睡不著,他躺在床上想著媺華的反常,她不是容易激動的女人,踫到事情最大的反應是掉眼淚,不會罵人、更不會狂飆,昨天晚上的歇斯底里,是他見過最激昂的表現。
很多年前他們曾經吵架,那次是他的錯、他有心結,問題不在她頭上,可是他很惡劣,對著莫名其妙的媺華發一通火後掉頭就走,委屈的她蹲在牆角獨自亂哭一通。
而他向前走過一大段、心情略略平復之後,發現老是追在自己背後的女人失蹤,他嘆氣往回走,卻發現她背靠在牆角,身子蜷縮哭得不能自抑。
當她看見他回頭,沒對他惡言惡語,只是紅著眼眶哽咽問他,「你怎麼可以自己走掉?」
那口氣似撒嬌似埋怨,讓他恨起自己。分明是他犯錯,他卻扯不下臉,他該說聲對不起的卻沒有,父親始終是他心底的炸彈,一旦提及就要狂爆。
他壞、他不道歉反而還罵她笨蛋,然後自我解釋似地補上幾句——以後,不要說那種話,我永遠不會靠女人的錢發跡。
若是換了個有骨氣的女人,听到這樣一句模糊不清的解釋肯定不會前嫌盡棄,而會轉身離開,可她不但沒有,還用一句對不起把爭執揭過去。
媽媽知道這件事後,心疼地摟摟媺華,說︰「我們家媺華被阿立吃定了,怎麼辦?如果以後他讓你傷心,杜阿姨會難過得受不了。」
他承認,他吃定她愛他,吃定她不會離開,所以他允許自己把多數的時間放在學業、工作……其他事情上頭,沒用太多心思來經營兩人的愛情。
當他有罪惡感時,她便體貼說︰「沒關系,你忙,只要有空的時候,轉過頭用溫柔的眼光看著我就行。」
幾句話,她輕易將他的罪惡感抹去。
對于愛情,她付出多、收獲少,給予多、要求少,他是世上最輕松的男友。
在他忙得分身乏術時,是她陪著媽媽說笑話,陪媽媽走過化療的痛苦時期,為了體貼他的辛苦,她最常說的話是「我最喜歡的約會地點是你家里」。
她經常窩在媽媽懷里,笑著說︰「我的愛情比誰都幸運,因為買一送一,交到好男朋友還附贈一個好阿姨。」
而他怎會不知道,天底下哪對男女不希望一對一,他只是習慣接受她的付出,然後在罪惡感泛濫成災時給她一句承諾,然而如今看來,那些承諾不過是空話。
有時候他懷疑,憑什麼自己敢這樣吃定她?
媽媽曾經苦口婆心勸說︰「阿立,你太自信了,篤定華華的心已落在你的口袋里,這對她不公平,如果你老是這樣,總有一天她的愛情會被你消磨殆盡。」
他明白,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誰必須對誰好,只是當時的他包袱太重、負擔太多,也不知道是在欺騙自己還是在欺騙媺華,那句「熬過這一段,我們會越來越好」,說服了他的罪惡感和她對愛情的期待。
不管如何,他終究比媽媽更了解媺華。
他的自私並沒有讓媺華調頭而去,盡避他消失整整四年半,她依然守著心,守著老地方,她很固執,在愛情再次重逢,他恨起自己,恨他對她的惡毒苛刻,他看不起父親的薄幸,自己又何嘗多情?如果女兒交到像自已這樣的男友,他肯定會用盡必系把對方送到北極。
他不是她認知中的好男人,每次听著媺華形容「杜立勛」時,他羞愧不已,是她的體貼完美了他的形象,可他怎值得她付出全心全意?
她是不折不扣的笨蛋,但她說︰「如果又傻又笨,就可以把你挑到我身邊,那還真是應了一句話——傻人有傻福,決定了,就一路傻下去吧。」
她寧願傻也要留他在身旁,這樣的愛情他有什麼資格得到?他是個絕頂糟糕的男人。
于是他悔改了,他告訴自己過去做錯的,現在來彌補吧,他不曾給的耐心與時間現在要盡全力給予,他會對她好、再好、更好,好到徹底消滅她心底那個惡劣的杜立勛。
他列起一張長長的計劃表,要把那年的承諾、那年來不及的浪漫,通通實施在二十四歲的藍媺華身上。
帶她住進公寓是第一步,每個晚上的談心是第二步,帶她四處約會郊游是第三步,然後四、五、六……他要一步步領著她走進愛情、走入婚姻、走完兩個人的一輩子,然後在生命最後一天來臨時再為她做出承諾,承諾下輩子他們還會在一起。
是的,他將要這麼做,他打算親手把過去的承諾一點一點在她面前鋪出錦繡康莊,他要愛她愛得比她愛杜立勛更多,他要無止境為她付出,成為她的值得。
對,他就是要這樣做!也好,就讓她和杜立勛結束、完畢,切割、斷絕吧,就讓他們到此為止,徹底揮別過去,迎向她與他的未來。
宋立楊下床走進浴室,把自己打理得干爽整齊,他去廚房為她煮咖啡、做早餐,他不打算刻意說愛,但要做出一份明明白白的愛情早餐,端起早餐、拉起嘴角,他要用笑臉為她驅逐昨日的陰霾。
走到她房間前面,他輕輕敲叩兩下門板,里面沒有聲響,他皺起眉心,想著她是不是太難過了一夜沒睡好?
他猶豫了三秒,旋轉門把稍稍將門推開一道縫。
床上沒人、棉被鋪得整整齊齊,所以……她在浴室里?打開房門走進去,他將早餐放在桌邊側耳傾听,屋里一片沉靜。他又快步走到浴室邊,門是開著的,陽台沒人、屋里沒人,突地,他想到什麼似地快步奔到衣櫃邊,一把拉開櫃門,輕吁了口氣,幸好,衣服還在……
一大早她去了哪里?為什麼要避開他,跑得不見蹤影?是因為她的情緒依舊低落,還是他說了不得體的話?
難道在她拒絕杜立勛的同時,也決定拒絕他的影子?該死,早知道她不對勁,怎不警覺一點?她現在……會去哪走回房間拿車鑰匙之際,他也撥打她的手機,手機關機,他猜測著她是手機沒電、通話中、還是故意不肯與外界聯系?他極有耐心,每隔兩分鐘便撥一通,但情況持續。
他打到辦公室里,她的電話無人接听。他坐進電梯下樓時,不斷傳簡訊,問她在哪里,問她心情是不是不好,如果答案肯定,他可以陪著她,他接連打好幾次簡訊,表明自己是個擅長傾听的男性,但她始終沒有回應。
宋立楊坐進車內,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媺華的舊公寓,早晨的小巷沒有攤販商家,他順利地將車子開到公寓樓他一步兩階梯飛快來到公寓外面按門鈴,一個頭上包著大毛巾、臉上掛著黑框眼鏡的女學生出來應門,他苦笑,這里已經有新住戶,媺華怎麼可能回來這里……所以,她在哪里傷心?
握緊了拳頭,他快步下樓回車上,又打一次她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
她會去……那里嗎?不會吧,她說了到此為止,不要珍藏、不需遺忘,她要切割斷絕……可是除了那里,他想不到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