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妳笑什麼?」
歐陽水若起身,隔著亭心石桌,與他相峙。
「你、你怎麼會在這?」她心慌意亂,心跳急促。
「循琴音而來。」童嘯寒走近石桌,長指緩緩撫過琴面七根琴弦,感覺殘留其上的余溫,深幽的黑眸慵懶的一抬,凝睇身子緊貼亭柱的可人兒。「或許,我該攜瑟前來,與妳共譜一曲。」
琴瑟和鳴?歐陽水若微喘,雙瞳俯視足尖,回避他灼人的視線。
「你……別胡說……」
童嘯寒挑動一弦,發出清脆琴音。「為妳彈首『鳳求凰』可好?」
「你──」
不容她拒絕,童嘯寒反客為主,轉過琴面,左手按弦,右手抹挑,低沉的嗓音和著琴聲︰「鳳兮鳳兮歸故鄉,邀游四海求其凰。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注)──」
「住口。」低啞的吟唱教她紅了香腮,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膽敢闖入水雲閣,還說這些讓人心悸的話。「你、你請自重。」
童嘯寒站起身,步向她。
「嫁我不好嗎?」雖是詢問的聲調,卻更像在對她說「妳眼前的男子如此卓爾,不嫁可惜」似的。
心思玲瓏的歐陽水若怎會听不出?
「你……太狂傲。」
「狂傲?」他挑眉。「我只是問妳為何不嫁我,何來如此殊榮,讓妳得出我行止狂傲的結論?」
再一次,歐陽水若無言以對。
出現至今,他確實未做出任何舉動,只是淡淡說了幾個字;狂傲──這就是他給她的感覺。
「或者,我不應該讓妳失望。」
他應該做些什麼,好不枉她送他的「狂傲」一詞?
「什麼?」
眼前霎時閃過一道黑影,歐陽水若來不及看清,整個人已陷進由童嘯寒一雙臂彎圈起的世界。
男子陽剛的氣息驀然籠罩住她,帶著狂傲凌人的氣勢,強行取代她蘊涵藥草清香的天地。
他、他要做什麼?
「童公子!」
「嘯寒或是夫君,妳只能擇其一。」
歐陽水若強抑內心的慌亂,力持鎮定的道︰「童公子請自重。」客套的稱請透露了她溫柔底下隱然未現的剛強。
然而,縴柔出塵如她,即便有剛強的一面,在童嘯寒眼里,也是易折得教人不由自主萌生憐惜之意。
「若不是這般柔美的聲音,若非這雙盈淚的水眸,也許……妳的話還有幾分嚇阻的威力,水若。」
昂藏的氣勢、篤定的話語,擊碎她的抗拒。
「你……放開我……」歐陽水若縴細的身子顫抖如風中柳絮,惹人心憐。
童嘯寒感覺得到,也想放縱自己對她疼惜呵憐,但她意圖將他拒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激怒了他。
明知親事塵埃未定的此刻,他童嘯寒沒有權利、更不應該對她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他還是蠻橫地做了,只因為他單方面地認定她──歐陽水若,是他童嘯寒今生唯一的妻。
所以,童嘯寒毫不遲疑地強行掠奪那雙緊抿抗拒的唇瓣!
火熱的唇毫無預警地貼上抿得發白的小嘴,吞噬掉歐陽水若所能發出的最後一聲驚呼,宛如狂獸吞噬捕捉到的獵物,猛鷙的獨佔欲自攻城掠地的唇舌送入無措的檀口。
歐陽水若盈眶的淚因為他的孟浪輕薄,終于溢出眼眶。
他怎能這樣欺負她?
嘗到一絲咸味,童嘯寒退了半寸,隼眸凝視紅艷似血的櫻唇,不後悔方才的行徑,但懊惱令她落淚的後果。
抱起她坐上石凳,童嘯寒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懷中,調整至最舒適的位置,他多希望她能明白,這位置從此專屬于她,永遠。
「別哭了……」一手環住她腰身,一手繞至後頭拍撫她哭得發顫的背脊,童嘯寒試著放柔聲音︰「我只想要妳知道,妳注定是我的。」
「不……」任憑心湖波濤洶涌,對他的存在並非無動于哀,歐陽水若還是搖頭。「我不是……」
「不準說不!」溫柔摟抱的手臂轉趨強硬,甚至弄痛了她嬌柔的身子。「不準妳說不,水若。」
歐陽水若不再說不,但搖如博浪鼓的螓首,與緊抵他胸膛的小手,無一不是沉默的抗拒。
沒有違抗他「不準說不」的喝令,卻也不是答應他的求親,看來他低估她溫柔底下潛藏的剛烈性格了。
她是縴柔出塵的絕世佳人,但除卻柔美的玉貌及溫和嫻靜的氣質之外,她亦有剛烈不屈的一面。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安撫懷中抽泣佳人的童嘯寒不禁低喃自問,語調暗暗透出一股不知所措的挫敗。
他渴情,希望擁有如雙親一般終生廝守的摯愛,然而他卻不知道如何取得,只能依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但顯而易見的,他的所為已惹她傷心,讓認定的終生伴侶不願接受他。
他該拿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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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八拜之交在十八年後來造訪,歐陽明當然開心;但是兩名晚輩所引起的問題,讓他再見故人的快樂減去三成。
唉,怎想得到童世佷竟會對水若一見鐘情?
歐陽明側首打量坐在一旁閱讀「備急千金要方」的愛女,發現醫書還停留在一刻鐘前他窺探時的「傷寒篇」。
看來對于這行事出人意表的世佷,他的寶貝女兒並非無心。
「咳……咳咳!」
「爹?」歐陽水若這才回過神,關切地望著父親。「您受寒了?」
「不不。」身為醫者,歐陽明偏好醫人,最厭惡被醫,連忙否認。「倒是女兒妳……受『寒』多日了。」
「爹,你在說什麼?」
「別跟爹裝迷糊。」教養多年,歐陽明相當了解愛女的七巧玲瓏心。「來談談妳的『寒癥』如何?」
「女兒並未染上寒癥。」歐陽水若俯首,發現研讀的是「傷寒篇」,立刻連翻十數頁,視而不見。
「妳何時學會一目『千』行的功夫來著,教教爹可好?」
歐陽水若合上書,心知無法轉移父親的注意力。「女兒不想談他。」
想起他那日的輕薄,歐陽水若就覺得心口難受,事後他端出諸多情難自禁的借口,她卻怎麼也听不進去。
他無視禮教、不顧她名節清白的恣意行事,在在惹惱不曾動氣的她。
歐陽水若惱極他的孟浪舉止,是以不願承認她對這樣輕佻鹵莽的男子,動了十七年來未曾驛動的芳心。
「妳不覺得好奇嗎?」歐陽明看準愛女求知欲旺盛,丟出餌食。
「好奇什麼?」
「關于童世佷。」
「不。」歐陽水若想也不想的拋出答案,配上向來柔和、此時卻凝上一層薄怒的嬌容,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女兒不想知道『那個人』的事。」
那個人?歐陽明了悟,忍不住笑出聲,「難得我的好女兒也會動氣呵。」他回頭得記得對世佷表達敬佩之意。「妳真這麼討厭他?」
歐陽水若不答反問︰「爹欣賞他?」
「妳娘也很中意他。」
她的絕色容顏霎時一白。「難道爹娘是想……」
「若妳反對,爹娘絕不會勉強妳。」
一句話──明的,是以女兒意見為依歸的疼惜之情;暗里,反將歐陽水若推入進退維谷的窘境,說反對也不是,說不反對也不是。
「爹……」
「病征初現,即刻醫治,十能去其九……這道理妳不會不明白的,水若。」
「女兒知道。」
「所以,來談談妳的『寒癥』吧。」歐陽明拂過烏亮長須,溫笑不語,等待女兒啟口說出病狀。
「童世伯為何而來?」
閉彎抹角呵!歐陽明也不急,徐徐道出緣由︰「我們歐陽家救人有一定的規矩,這妳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