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是我。」
幾乎是立刻,歐陽水若還來不及看清人影,已被對方抱了個滿懷。
抱住她的同時,童嘯寒迅速關門落閂。
她試著掙離他的臂彎圈起的天地,換來的卻是更用力的摟抱,摟得她身子泛疼;知道他不會松開,她垂手放棄。
「有事嗎?」她的水眸緊盯著他的手臂,就是不看他的臉。
「妳在氣我?」
「沒有。」他還是不懂,她不會氣他,永遠不會;對他,她只有無止境的心疼與擔憂。
「妳在氣我。」疑問變成肯定。
「夫君打算何時起程?」見他久久不應聲,歐陽水若覺得更傷心。「還是……妾身連送夫君一程都不能?」
「不要這樣對我,水若。」
方才在外頭,他已將她與環翠的對話听進八、九成,那一句「同生共死,無怨無悔」深深震撼了他。
這讓他想起更早以前,類似的爭執也發生過──
溫柔的母親為了父親,放棄書香門第的千金身分私逃,從此受父親盛名所累,踏進不曾見聞的江湖,甚至遭賊人挾持以要挾父親就範,因而重傷。
但母親沒有後悔,即便當時重傷垂危,仍然對父親露出真摯無悔的微笑;之後依舊相伴于江湖。
他的水若與他的母親,在這方面幾乎一模一樣。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對你了……」若他真的忍心讓彼此相隔兩地,無視她的感受,那麼除了听從,她還能怎麼辦?
「別氣我。」
歐陽水若再次搖頭,她感覺得到他這話說得有多傷痛,更明白自己的堅持有多麼讓他為難。
但她不是意氣用事,也不是氣他,真的不是啊。
她愛他,愛到只想待在他身邊,與他共甘同苦。
他愛她,寧可忍受分離之苦也要確保她的安全──誰都沒錯,只是表達情愛的方式迥異,最後徒惹傷心。
誰也沒有氣誰,他們只是……太過珍惜對方。
「水若……」童嘯寒溫柔地托高她小巧精致的下顎,可惜她雙瞼斂下,拒絕看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貪戀地以目光描繪她柔美的輪廓,再次沉淪于她恍如上天巧手精雕的清靈絕美中,無法自拔。
擔心她的安危,所以不願她隨他離谷,這原因是其一;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她攝人心魂的美貌。
這樣的天人仙姿出現在江湖上,只會引來無數爭端,實在不應該讓她涉足江湖。
娘喜歡她……
那孩子制得住你……
昔日,母親的話忽然涌上他心頭。
制得住?當時的他對這三字嗤之以鼻;此刻,他不再如此想了。
「妳不懂武功。」
「什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她模不著頭緒,愣了好一會兒。
他說這話是不是表示他願意帶著她?
歐陽水若不敢太樂觀地推斷,她只能反駁,也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說服他的機會。
「我會逃、會躲、會藏,絕對不會拖累你!」
「妳無力自保。」
「必要時,我……我可以用毒。」
「毒?」
「一些防身的毒粉,不傷人命的。」瞧見他驚訝的表情,歐陽水若笑了。「藥毒本一家,不先研究毒物,怎能配制解藥?」
「看來我對妳仍有許多地方不了解。」
「我也是啊……」歐陽水若定定的望著自己最深愛的男人。「只要讓我跟著你,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了解彼此。」
她終于肯看他了。童嘯寒撫模著她綻出喜悅神情的臉龐,沉醉在她的笑容里,再一次地怔忡失神。
他無法想象,明明是要將她往危險里帶,她卻笑得像獲得夢寐以求的寶物那般開心。
「答應我!」
「什麼?」
「首先,以後別再叫我夫君。」童嘯寒發現她因他逾禮的舉動生氣或羞嗔時,總會這麼叫他,以拉開彼此的距離,這令他非常不愉快。
「妳只能喚我的名。」
歐陽水若點頭,乖乖配合,「嘯寒。」
「其次,只要在外頭,妳就必須戴上紗帽遮住容貌。」
嗄?歐陽水若詫異地望向他。
這要求就像當年爹同意她幫人看診的條件。
「答應我!」語調添了些許惱羞成怒的味道。
「是。」歐陽水若好不容易忍住不合時機的笑,重重的點頭。
童嘯寒卻像被看穿了似的,連古銅色的臉皮也掩不去兩頰的淺紅。
厲目惱火地瞪了憋住笑意的妻子一眼,咳了幾聲,他才又開口。
「最後,答應我,凡事以自己的性命為優先考量;即便我身陷險境,妳也必須先救自己。」
「我──」
知道她想說什麼,童嘯寒立刻揚掌按住她的唇。
「听我說完,妳必須自救,我才能專心解決自己的危難;我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她知道他說得對,是以沒有任何反對地點了點頭。
不過,她也立刻開口提出條件︰「我也要你答應我。」
童嘯寒皺了下眉,他妥協至此,她還開出條件?
曾幾何時,他的妻也懂得寸進尺來著?
「嘯寒?」
「說吧。」退讓這麼大一步,他這個做丈夫的,也不敢奢望在妻子面前還有多少威嚴可用了。
「答應我,牢牢記住──」她摟緊他,羞紅的小臉藏進令她終生眷戀的胸懷。「你活著,我活才有意義;若你死,我也絕不獨活,定隨你共赴黃泉。所以,你要活下來,無論犧牲多少人的性命,你都要活下來!我、我知道這樣很自私,有失醫德;但是……」
吻住她尚未說完話的唇,童嘯寒內心嘆息一聲。
「我答應妳。」
就如同母親生前所言,她制得住他。
數日後,一輛馬車由一名斯文男子駕往疾風谷。
再過數日,同樣一輛馬車,絲毫不受疾風谷外圍厲風的影響,安然無恙地駛離山谷。
疾風谷,仍然乏人問津。
江湖,依舊暗潮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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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畫棟、氣勢非凡的議事廳內,一名相貌威嚴、身形壯碩的男子坐于廳堂首位。
突出的顯骨顯示其內力雄厚、真氣沛然,足以推敲出此人武功修為之深,可自成一派宗師。
虎目瀏覽完手上信箋的內容,男子黑灰相間的濃眉攢緊。
「爺。」站在他身邊的灰發老奴彎腰一揖,沙啞的聲音恭敬的詢問︰「看您怒上眉心,這信中是提到什麼消息惹您不快了?」
「陳德死了。」男子怒極,執紙的手一甩,內力並施,薄薄的紙箋承受不住強大的內力,登時裂成碎片。
「爺請息怒。」老奴連忙安撫。
「哼!早死晚死都是死。」男子起身,狼步來回踱地。「該死!早知如此,兩年前就該殺了他。」
「爺息怒、息怒啊!信上可有說他是怎麼死的?」
「若是死在哪家勾欄院倒也干淨。」男子氣過後回到正題︰「但他身首異處,除了尋仇,不作他想。」
「也許是他作惡多端,自食惡果。」忠心的老奴推敲著。「爺,陳德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盜賊,素日仗恃自己輕功了得,四處為非作歹,也難怪有人尋仇,真是死有余辜。」
「你懂什麼!」
「是、是!小人什麼都不懂,說話造次,請爺息怒。」
男子重重一哼,「他的死法太眼熟,並非利劍劈斬導致身首異處,而是劍氣封喉,傷口周圍骨頭有如遭猛獸利齒狠囓,盡成碎片──這種劍法,普天之下只有童震遠的龍嘯劍法做得到。」
「龍嘯劍法?」老奴沙啞的聲音突然拉高,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另外,丐幫有人四處打探陳德生前的交友狀況,你說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