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她這樣。
「是你錯看星凡。」田劭達笑睨剛進台灣社會的年輕人。
「她是個值得娶進門的好女人,否則你也不會不顧她大你三歲的事實看上她。」
她是個大騙子,連精明的商人都能被她哄騙過去。封俊麒心底暗念道。
「不是我不顧,而是我顧不了。」彼此在對方的生活圈中投下的不是一塊小石頭,而是好比地震後的山崩大石,所激起的不是小小一圈圈的漣漪,而是驚天動地的巨浪,洶涌得讓他毫無招架之力,他還能顧得了什麼。
「你說什麼?」
「沒什麼。」封俊麒起身,已有離去之意。「看來你並不是因為愛她才娶她,而是因為她的用途是嗎?」
田劭達?這年輕小伙子的浪漫為之哂然。「經營婚姻並不一定需要愛情,家人一般的感情才能長久。」
「你倒是和她有些相像。」可惜只有前半句,封俊麒暗暗補充。若是她,絕不會說出後半句。
因為她連自己的雙親都蒙在鼓里,親情在她眼里恐怕是另一種壓力吧!因為叔叔阿姨一直都要求她做個小淑女,才會讓她連在家里都一直披著那層?裝不敢卸下。
看來真正能讓她原形畢露的還是只有自己了。
「田先生,在此先預祝你與威克公司的合作案能成功。」
威克?「你怎麼知道?」田劭達吃了一驚。他怎麼會知道他與 谷威克公司正在商談合作計劃!
「威克有兩個老板,不是嗎?」封俊麒頷首,笑瞇著眸子告退。???「邵小姐,董事長現在正在和經理級主管開會,要不要我進去轉告說你在找他?!」
「不用了,我等他就可以了,謝謝。」坐在會客室的邵星凡笑著對一臉歉意的秘書說。
「那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請盡避吩咐。」
「謝謝。」合宜地道了謝,邵星凡開始盯著天花板等候。
愈來愈不安了!按著胸口,動搖的心預先警告似的拉起危險訊號,隨著婚期愈來愈接近,這份不安也就愈來愈強烈,怕有什麼變化似的。
老媽說是新人都會有的婚前恐懼癥,等結婚後就會沒事。
但她知道,這份不安絕對不會是什麼見鬼的婚前恐懼癥,因為這份不安的來源不是即將到來的結婚,而是那個天天找名義上她家的封俊麒。
泡茶、下棋、聊天、送點心……他能找上門的理由有千百個之多,完全契合他無業游民的身份,每天無所事事,只會上門借口找她爸媽,其實,都在暗地里卯上她。
就連田劭達到她家,他也照樣登門不誤,甚至還和田劭達有說有笑,真的氣死她了!他像只討人厭的蒼蠅一樣,在她面前四處亂飛,吵得她心神不寧、心緒大亂,就像當年她捉弄他那個樣子,存心不讓她好過。
這算什麼?他的報復嗎?偏偏選在她快結婚的當頭。
「你找我有事?」會客室傳進田劭達的聲音,拉回邵星凡的心神。
「劭達,我──」
「我還在開會,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五分鐘的時間?邵星凡為之愕然。他可以把一個下午的時間給工作,卻只可以給她五分鐘?
「還剩四分鐘。」田劭達看著表精準計時。「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他緊緊抱住她,好替她穩住這份不安,可是她似乎來錯了,他的回應與態度只會讓她更不安,站起身的她無措地絞著手。
「星凡?」
「我、我只是想知道,一個月後的婚禮準備好了沒有。」
「一切都打點好了,你只要乖乖等著做新娘就好。」田劭達伸手輕拍她的頰。「就為了這點小事跑來找我?打電話不就好了?」
邵星凡突然沖進田劭達懷里,深深吸進淡雅的男性香水。
誰知道腦子一閃而過的念頭是︰和封俊麒薄荷味較重的古龍水氣味不一樣。老天!她竟然開始拿他們來作比較。
「星凡?」
「吻我。」在他面前從未失控的她忽然慌慌張張地提出要求。
「在這里?」
「對不起,我知道這不合宜,但是唔……」辯解的話被吻進溫厚的男性唇瓣,邵星凡閉上眼,黑漆漆的視線里乍然一亮的是薄唇輪廓的景象,那是──點到為止的親吻離開她唇瓣,田劭達笑著拍撫她背脊。「怎麼回事?今天有點怪怪的。」
「沒事,只是想見見你而已。」找了個最爛卻也最能夠敷衍過去的理由,邵星凡說得心虛,怕被他一眼看穿。
但,似乎沒有,因為田劭達正低頭看表。「時間到了,我得回去開會。」毫無歉意的臉淡然地訴說事實。
「我知道,你去忙吧!」邵星凡低著頭說出從交往以來就一直在說的體諒話語。
田劭達視?理所當然的點了頭,離開會客室。
邵星凡捂著唇,任苦澀爬了滿臉。
怎麼辦?田劭達的吻冰冷得好比北極冰山,讓她不由自主想起另外一個人像是存心把她燒成灰的熱吻。
她該怎麼辦?待嫁新娘的心,愈來愈不安了!???今夜是單身的最後一個晚上。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該入睡的三更半夜,等天亮就要當新娘的邵星凡卻失眠的在自家前院徘徊,一會兒?頭看天空,一會兒低頭盯著花圃。旁人看來也許她是在欣賞什麼,但實際上她只不過是盯著某個點發愣,頸子酸了就低頭,頭垂得太累了就?頭拉長脖子,如此而已。
今夜的失眠,她雙親是歸因于興奮,只有她心知肚明,這根本就不是因為興奮。
死刑犯在執行死刑的前一夜,不也是躺在牢里一夜無眠?
此時的她就是這般心境。
漫無目的地在院子里踱步,時而?頭時又低頭的她,不小心撞上東西,引起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頭,白天綠得發亮的樹葉,到了晚上只剩黑壓壓的一片,間或透點月光。
伸手抓住幾片葉子,她訝異地發現這是隔壁那棵榕樹的分枝,再往上看,樹頂好像離月亮很近似的。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長這麼大了。」手指在葉間摩寧,不知不覺間,這棵榕樹竟然把枝葉伸展到她家院子了,她卻都沒發現。
「當初遇見他的時候,你才不過只能遮一點陽,現在恐怕也能遮雨了。」意識到自己竟然無聊的對一棵樹說話,她忍不住?自己嘆息。
等明天嫁給田劭達之後,恐怕她連能自言自語的自由都沒有。
「知道嗎?因為他工作忙,所以連蜜月旅行都沒有了。」披上柔順假像的邵星凡,除了頷首表示體諒外,似乎什麼也不能做。
若能表達自己最真心的意見,她會說讓她自己出去玩,有沒有丈夫作陪都沒關系。但是,她不能說。
田劭達看上的就是她的體貼和凡事以他?依歸的順從,是她給他這個假像以求往後無憂無慮的富裕生活,所以她得盡職地披著這層?裝,做個美麗順從的好妻子。
「為了明天的婚禮而興奮得睡不著嗎?」封俊麒的聲音在夜深人靜的當頭傳來,駭了她一跳。
「這麼晚不睡覺,在外面遛達什麼?」差點把她給嚇死!
封俊麒聳聳寬挺的肩,長腿輕易跨過兩家中間的花牆,拍拍休閑褲上的灰塵。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送還給你。」
邵星凡背過身,干脆不吭聲。
直到手被拉扯好幾下,逼她不得不回頭,一回頭卻看不見高她許多的封俊麒,嚇了她一跳,視線往下移,才發現他一聲不響的坐在草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