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紐約,熱情卻又冷漠的紐約。
丹尼喘著大氣,拚命跑著,然而無論他再怎麼跑,都會有一陣節奏規律的皮鞋踏上地面的喀喀聲響清楚地在耳邊回蕩,怎麼甩也甩不掉。
迅速轉進陰暗的小巷中,滿心以為甩開後頭追趕的人,他靠著牆努力大口呼吸,染上毒癮之後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光是為了成為模特兒所刻意鍛練的身材如今因毒品而消瘦,就可看出他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
久久,因為沒有听見追趕的聲音,他滿意地露出微笑,很狼狽,但誰在乎?他已不是伸展台上閃閃發亮的一顆新星,他只是一名吸毒者。
在紐約,對于失敗者,它所給予的是絕對冷酷的嘲弄,少有同情。
「跑不動了嗎?」語帶笑意的詢問像看完一出好戲似的滿足。「哦喔,看樣子你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哦,才跑了幾條街而已哪﹗」
「你……你到底是誰﹗」視線投向徹底黑暗的巷內,他直覺,今夜追趕他的人必定隱身于黑暗之中,否則怎麼不現身還能追他追了好幾條街。
「我們見過面,可別說你忘了。」歐陽的聲音依然帶笑,俯視地上的丹尼拚命朝巷道看的蠢樣,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喂,我不在那里。」最後,他好心地提醒。
「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追我?」
卡嚓﹗彈簧匕首啟開的聲音響起,同時也提醒丹尼注意其它方向,比如說——上方。
丙然,一道黑影背著月光教他看不清臉,只看見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在黑影後頭輕,悠然地坐在二樓逃生梯的欄桿處,隨意晃動兩腳,看起來就像——
「惡魔……」
「咦?」他說他是惡魔?「這罪名未免太大了。」
「你……來抓我下地獄的,是不是……」
「你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該下地獄而不是上天堂啊?」歐陽挺訝異他有此自知之明。
丹尼恐懼地退了好幾步,仰頭不敢錯看上方歐陽的任何舉動,就怕在自己背對他時會看不見他偷襲自己的動作。
匡啷一聲,因為他倒退著走,看不到後頭障礙物,一個不小心,撞上垃圾桶,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傾倒的垃圾上。
「嘖嘖嘖,你還曾經是個光鮮亮麗的模特兒呢。」從得志到失意,再到現在的自甘墮落,這樣的男人真是可悲。「看看你自己,都變成了什麼模樣。」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啊。」他呵呵直笑。
呵呵呵的笑聲,莫名帶給丹尼無比的壓迫與恐懼,听得他頭皮發麻,也不得不屏息以待,因為他的腳已經發軟,逃不了。
「你的事本來就與我無關,但是一扯上Shadow——就休想我做局外人。」笑聲乍落,繼而是一句暴吼︰「你說不會放過她是不是﹗」
「我……」
「你還打得她渾身是傷,是不是﹗」
「我沒……」迫于氣勢,丹尼懦弱地矢口否認,盼能逃離,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句暴喝堵住。
「敢說沒有﹗敢做不敢說算什麼男人。」歐陽被他氣得蹬離欄桿,俐落翻了個身安穩落在地面,睥睨他落魄的狼狽。「說,有還是沒有﹗」
「……有……」
「很好。」氣惱的語調在他承認自己所做的事後緩了下來,歐陽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帶笑問他︰「你知不知道渾身傷痕累累是什麼滋味?」
「不……不知道。」坐在垃圾堆中,丹尼努力不發軟地撐住自己頻往後退。
「想不想嘗嘗那種味道,嗯?」
「不﹑不想﹗」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麼﹗丹尼害怕地心想,恐懼的情緒怎麼也藏不住。
「可是你得為你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歐陽道。
一記銀光揮過丹尼眼前,才一晃眼,手臂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一聲慘叫。
「啊——」丹尼捂著手臂在垃圾上痛得打滾。
「才第一道傷口而已啊,丹尼。」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教人明顯體會到何謂殘酷。「這麼怕痛啊。」一句話落下,又是另一聲慘叫。
「求你……原諒我……」
「原諒?」呵呵兩聲,歐陽就著昏暗的光線冷睇地上痛苦不已的丹尼。「這兩個字我放在家里忘了帶出來。」話落,又是一聲齜牙的哀叫。
半夜里,暗巷內,一聲聲慘叫不停傳來,可卻沒有一個人在意,就算听見,也是頭也不回地逃開或當作沒听見。
這,就是紐約的夜。
听到金屬轉動的聲響,Shadow立刻從沙發上回頭。
「你回來了。」
「你在等我?」
「嗯。」她看著他一步步接近自己,落座在身邊。「我睡不著。」
「因為可可?」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比不上一杯熱可可,歐陽哀怨地想著,真有點不甘心。
「因為你,」真是好笑,沒見到他這麼愛自貶身價的男人。「你以為自己比熱可可還沒有價值?」
「還不都是你的錯。」歐陽抿抿唇,挺不服氣地反駁。
Shadow嗤笑一聲,倚進他肩窩,突然皺眉退開。
「怎麼了?」問這話時,歐陽的眉頭也皺起成波瀾。
「你……怎麼對付他?」
聞言,歐陽退離沙發,自己坐在單人沙發上哼笑。「你不是猜到了嗎?」
殺?「不會的。」她搖頭,堅決不相信他給的暗示。「你不會的。」
「哦?」銀白色的眉峰輕挑,歐陽好笑地反問︰「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讓人痛苦的方法不是結束他的生命,而是讓他活著卻得不到一心想擁有的東西,如果我真想報復,我會讓他飽嘗被模特兒圈放逐的滋味,不會想致他于死地。」說這話時,年輕的臉上有超乎一般同年紀少女的成熟與陰沉,這是屬于她過度早熟的一種表情。「結束他的生命對他而言或許是一種解月兌也說不一定。」
「你真這麼認為?」的確夠狠﹗歐陽早不覺有什麼值得訝異的,只是他感到有點悲哀,因為說這話的人現在還不到二十歲,這般陰沉低霾的成熟不該在她身上發生。
「我想我應該夠了解你。」好玩的他勢必不會這麼輕易解決他,不把事情鬧大就不像他的個性了。「太單純的游戲你不會去玩。」
「如果我真的一切解決他呢?」
她聳肩,微微嘆道︰「那只能說你太單純了。」他會嗎?怎麼想她都不覺得他是這種人。
沉默一會兒,他終于說出處置方法︰「我只是把他送到戒毒中心而已。」
「就這樣?」總覺得他好象還有事瞞她。「沒有別的?」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信嗎?」
毫不遲疑的,她搖了搖頭。
「我說就是了——你身上有多少瘀傷,他身上就有多少處刀傷,傷口不深,只是會痛而已。」
「我就說你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他。」果然被她猜中了。
歐陽咳了咳,像是考慮了好久才終于決定開口︰「老實跟我說,你會不會害怕我黑道份子的身份?」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多多少少都對他存有戒心。
「你會傷害我嗎?」
「怎麼可能﹗」疼都來不及了還談什麼傷害﹗
「那我怕什麼?」她反問,問得他啞口無言。
「白疑。」她故意跳到他身上以示懲罰,拿他當坐墊舒服地坐著。「如果會怕,我就不會讓你接近我,更別提今天這樣的親匿,你懂我的,我是不可能在時間做完全沒有效益的事情,我是個生意人,記得嗎?所以,不要把這種愚蠢的問題放在心里,我根本沒去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