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膳小娘子(上) 第10頁

「我也常在三更天就起來練拳。」周屹天不是針對趙小丫,就是下意識反駁顧喬成。

「是啊!練拳,有點功夫就以為了不起,說穿了空有身武勇,不思進取,就是個人嫌狗憎的混不吝。」

周屹天躺在鋪著錦被的車斗,底下的柔軟令他的疼痛舒緩了些許,原想嗆回去,卻因為趙小丫這份心細而心情挺好,所以難得的沒吭聲。

反正老頭子嫌棄他也不是第一次,要是都放在心上,他的日子就不用過了。

彼喬成催著毛驢邁步後才道︰「我看你這腳傷了,也不能跟我上山,早點回京吧。」

幾乎每年盛夏,周屹天都會自京城來到大山村,讓顧喬成帶著進山里待上三、四個月。

彼喬成雖然嘴上總說不理死小子,但終究還是盡力的將所學教周屹天。

他沒指望周屹天名揚天下,但至少也別辱了祖上功勛。

彼喬成出身不高,但自小就有大力氣,從軍之後從當小兵起就在周屹天的曾祖父周釗麾下,因受到周釗重用,所以路坐上了副將之位。

可惜周釗死後,接位的侯爺不論武學造詣或聰明才智皆不如祖上也就罷,偏偏還愛流連

貝欄,雖沒鬧出太大丑事,但侯府後院鶯鶯燕燕不少。

最後真正令昆陽侯府的旌旗消失在戰場上的,卻是周屹天那個不成材的爹——周堂堯。

身為周釗最疼愛的孫子,周堂堯偏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鎮日醉心詩詞、傷春悲秋的文人。

當年要不是閨女死心眼硬是要嫁,顧喬成是絕對瞧不上這樣沒有氣概的男子。

「放心,不用你開口,我想走自然就會走。」周屹天半臥在驢車上,他知道老頭子打心

眼瞧不起他,偏偏他犯賤,眼巴巴的往老頭子跟前湊,為了向老頭子證明自己,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每年他最盼望的便是來這里跟老頭子過日子。

侯府雖大,但他從沒當成是家,而這個竹樓因為有老頭子在,令他心中有了歸屬。

老頭子愛吃野果,他這腿便是為了給老頭子采摘時摔的,可是他的用心老頭子似乎永遠看不見……

周屹天試圖動動腿,被綁得太緊,十分不舒服,想起這布條是這趙小丫的衣裙,不自在的神情浮現在臉上,生平第次,他竟有被視為至寶的感覺。

「老頭兒,過了這個年,我要到漠北去。」

彼喬成的心擰,啐了句,「太早。」

周屹天輕聲哼,抬頭看著金燦燦的陽光,這天還真熱,「我倒覺得正好。」

「你還未娶親,你爹能同意?」

「為何要娶親?」周屹天冷冷的道,他與當今昆陽侯雖為父子,但並無太多交集,不論他是看待侯爺或是侯爺看待他,都存著太多復雜心思。「我爹同不同意,我都去。」

「胡鬧。」顧喬成真的火了,侯府長房的獨苗至今還未成親留下後嗣,竟然就妄想上戰場。

「我怎麼胡鬧了?」周屹天嘲弄的說︰「我自小听多了你的事,但我瞧你不過是個糟老如子,憑你都能在漠北闖出名號,我就不信如我玉樹臨風、風華絕代的模樣還會輸給你。」

要不是他現在臉蒼白,顧喬成點都不介意拿鞭子狠抽他頓。

玉樹臨風、風華絕代……顧喬成想對周屹天吐口水,難不成他天真的以為上戰場是看臉論勝敗?

「混帳東西!」他罵道︰「上戰場不是過家家,別把戰場殺戮等閑視之,那是修羅場,不是生就是死。」

「冷靜點,老頭子。」周屹天將雙手撐在腦後,不知是否可以將老頭子的氣憤當成他心中還是有點關心他,「人生萬條路,萬般難,戰場上不是生就是死,反而簡單。」

彼喬成氣急反笑,「你這破孩子真不怕死。」

「死得其所就不怕,就怕死得不明不白。」周屹天口氣懶散。

「是啊!」顧喬成陣氣惱,「你死了就便宜了二房。」

周屹天的眼底閃過絲銳利,「沒有這日。」

彼喬成的心微驚,「什麼意思?」

「我會等我襲爵後再赴漠北,到時若能闖出點名號,昆陽侯府便能恢復往日名聲。若是不成,我這個侯爺死在戰場上,身無後嗣,到時爵位依禮法回歸皇家,我叔叔那家子別說好處,就連侯府都沒得住。」

彼喬成的眉頭不由得深皺,「這種陰招是誰教你的?」

「為什麼要人教?」周屹天得意的反問︰「我向來天資聰慧,你不是早知道?」

這個破孩子果然正經不過刻鐘,顧喬成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

「別瞪!自古兵不厭詐,就算上了戰場,不論陰謀、陽謀,能成事便好。」

彼喬成抿著唇,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反駁起。

以往他總當周屹天是個還未長大的狂妄孩子,但轉眼間他即將走向戰場,看得出此事他早有籌謀,如今已無法打消他的念頭。

彼喬成趕著驢車,久久不語。

周屹天沒在意他的沉默,閉著雙眼刻意忽略腳上的痛,曬著太陽。

第四章  斗嘴不休的祖孫倆(2)

餅了許久,顧喬成才淡淡的打破沉默,「你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周屹天眼也沒開,口氣雲淡風輕,「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從未告訴旁人,當時他不過三歲,躲在靈堂親耳听聞他爹與老夫人和二房爭執,但最終他爹軟弱,沒能為他娘討回公道,只能當是件意外,可憐了他的娘親和未出世的妹妹……

他想起自己縮在靈堂的桌下發抖,直到爹找到了他。

爹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他,沉默地輕拍他的後背。

那日的事,爹與他從未再提。

最後爹醉心佛法,幾乎散盡侯府家產在京郊建了富麗無比的寺廟,建成開始便以寺為家。

至于他,娘死爹不管,被放養成混世魔王,從沒人認為有日他會出人頭地,殊不知小小年紀的他早將所有的不甘與怨恨全都化成力量,他不單向老頭子習藝,更跟著老頭子和曾祖父的舊部私下多有連系,甚至還養了自己的兵,相信有朝日這些人都會成為戰場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戰士。

「當年我不許你娘嫁,但她偏要嫁。而你爹為了顧全昆陽侯府顏面,讓她落得個死得不明不白的結局,這是她的命。」

「可惜我不是你。」周屹天睜開了眼,眼底片清明,「我只信我自己,不信命。我更不是我爹,將侯府的名聲擺在第位。」

彼喬成聞言心頭微動。

他是個粗人,妻早亡,留下獨女,他此生未再娶。當年閨女死時他人在南蠻,意外中了毒,九死生,險險被救回後,曾經引以為傲的大力氣和武藝都消失殆盡,只能心有不甘地解甲歸田,經過多年休養,身子縱使痊癒也回不到過去的強健。

回到京城,女兒早已入土,他知道事有蹊蹺,但身病癥又顧及當年老侯爺對自己的知遇之恩,終究放下查個水落石出的心。

這輩子他就當自己此生殺戮太多,才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

遠離京城,他宛如行尸走肉般等死,兜兜轉轉到了這個依山而生的大山村,沒料到他向來看不上眼的女婿竟有能耐找到他。

是補償也好,是愧疚也罷,周堂堯每年夏至便悄然將小兔崽子送到他面前,又在入冬前帶回京城。

周屹天小時候是由顧喬成留在京城的舊部護送來去,這幾年大了,周屹天幾乎是人來去,性子益發張狂。

彼喬成起初因為對女婿懷恨,對小小的周屹天也沒好臉色,毫不客氣的折騰這小子,幸虧這小子跟他爹不樣,是塊習武的料,被他磨了幾年,不論再苦再難都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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