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秦肅兒的語調不高不低、不輕不重地說道︰「你再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的對我們,待會兒見到你主子,我必定加油添醋的參你一本,看你有沒有好果子吃!要知道,本小姐是你家主子重金請來的,不是本小姐自己要來的,你再不客氣點,本小姐就不治了,到時你家主子的怒火,你就自個兒承擔吧!」
那時在雅間里,那個五爺問了她是否會治刀箭傷,她回答會是會,但她的診金很貴,五爺當場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言明若是治好了,另有謝酬。
「我什麼時候不客氣了?」凌寶撇了撇唇,雖然還嘴硬,可他卻是乖乖收斂了態度,推開了房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對秦肅兒說道︰「姑娘請。」
秦肅兒進了屋,凌寶很快又將房門關上,潤青和林曉鋒縱然擔心,也只能依言在外頭等候。
房里有幾個人,秦肅兒看了她認得的蕭凌雪和周禮一眼,視線隨即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躺著,面無血色,他光著上身,月復部有一個近六寸大的傷口,里外的肉都往外翻,還溢著血水,肩窩處更糟,有個不長但極深的傷口,帶著一截斷箭,箭頭深嵌在肉里,看不見傷口有多深。
她神色一凜,疾步向前。「他什麼時候受的傷?」
蕭凌雪見她面對這猙獰可怖的傷口仍如此鎮定,對她的輕視不免減了兩分。「已經有半個月之久,時時高燒不退。」
秦肅兒也不知道這里的醫術到什麼境界,但想來應該還未有縫合術,才會半個月了還任由傷口外露不處理,這種情況傷口極容易細菌感染,引發敗血癥致死。
她仔細察看了兩處傷口,說道︰「沒有傷及內髒,但傷口暴露的時間過長,需要立即縫合。」
這人應是身子底子好,又沒有傷到內髒才能挺到現在,但也是陷入昏迷狀態了。
「姑娘說的縫合是?」床邊一名六旬開外的老大夫很虛心的開口問道。
秦肅兒看著蕭凌雪,用眼神問他這是誰。
蕭凌雪不自覺地回道︰「這是太醫院的顧太醫,一直在這里負責照看病人。」
秦肅兒對顧太醫點了點頭,說道︰「縫合就是把傷口縫起來,如此傷口才能密合,長出新肉來。」
彼太醫一臉錯愕。「縫、縫、縫合?要如何縫之?」
秦肅兒檢查傷者的脈搏,輕描淡寫的說道︰「用針線縫。」
彼太醫更駭然了。「針、針線?」
房中其他人聞言也都面露詫異之色。
蕭凌雪面色一沉,低吼道︰「你在拿病人的性命開玩笑嗎?若能用針線縫,何必等到現在?!」
秦肅兒毫不畏懼他的怒氣,朝他輕輕挑眉,目光冷淡,語氣卻頗為挑釁地說道︰「當然是因為在等我來,這里無人會縫合,不代表天下就無人會,而我正好是會的那一個。」
「好大的口氣!」蕭凌雪此生第一次遇到膽敢與他針鋒相對的人。「我就看看你怎麼用針線縫!若縫不起來……」
不等他說完,秦肅兒就不緊不慢的接口,「若無法縫合,一命抵一命,我給他賠命,行了吧?!」
蕭凌雪被截了話,咬著牙,臉色鐵青。
秦肅兒感覺到房里忽然靜得落針可聞,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忽然心情很好。
這位五爺平常肯定是火爆脾氣,大家都怕他,沒人敢說自己的意見,沒人敢跟他頂嘴,這樣獨裁專制的人,就是要有人給他敲打敲打,他才會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她不再理會面色陰沉的蕭凌雪,徑自問道︰「顧太醫,此地可有羊腸線?」
這里不可能有外科縫合線,她便想到可被人體吸收的羊腸線,羊腸線做為手術縫合線的歷史悠久,或許有希望有。
「羊腸線?」顧太醫一愣,想了想說道︰「老夫未曾听聞過羊腸線,請問姑娘那是何物?」
秦肅兒無暇說明,又道︰「那麼一般的針線總有吧?將針線放在熱水里煮沸,還要大量最烈的酒,另外要紗布、棉花、鋒利的刀、剪刀、鑷子、鉗子……」
彼太醫再一次虛心發問,「姑娘,什麼是紗布?」
秦肅兒不答反問︰「顧太醫是怎麼包扎傷口的?」
彼太醫回道︰「老夫包扎傷口使用的是棉布。」
秦肅兒匆匆說道︰「我看看!」
一旁候著的小醫僕不等顧太醫示意,便自動自發取來一袋棉布。
秦肅兒檢查了下,有點粗糙但還堪用,便對小醫僕道︰「你把一半的棉布剪成小塊浸在烈酒中,再準備一盆水,兌上鹽水,另外再拿幾個干淨的盆子,刀、鑷子、鉗子浸泡在烈酒里,剪刀先清洗後用沸水燙,再以火烤,如此便能雙重消毒,听明白了嗎?」
小醫僕點頭。「明白!」
「很好!」秦肅兒給了小醫僕一個贊揚的眼神,隨即轉身對顧太醫道︰「顧太醫,現在請你煮一大碗麻沸湯給傷者喝下。」
「麻沸湯?姑娘知道麻沸湯?」顧太醫十分驚詫。「老夫曾在古籍寶典上看到過,據傳喝了之後,能夠讓人渾然不知,可行開膛剖月復,不過配方已失傳許久……」
「失傳?」秦肅兒倒是意外。「好吧,沒關系。」
沒有麻沸湯無妨,幸虧她專精針灸麻醉,她爺爺是針麻的專家,她有興趣也有天分,她爺爺便手把手的指導她,她通過醫學檢核後,也為一位對麻醉藥過敏的患者開過刀,當時她用四根針麻醉了患者,順利開完刀,得到媒體的大力贊揚,還帶起了一股學針麻的旋風。
「喂,你——」她看著蕭凌雪,故意頤指氣使的說道︰「準備兩張到我腰部左右的桌子過來,把傷者抬到桌上,派人燒一大桶酒,要燒開,把這屋里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的擦過,絕對不能馬虎,然後,留下顧太醫,閑雜人等離開。」
這人一直對她不客氣,她自然也不需要對他客氣。
蕭凌雪用眼神示意旁人去搬來桌子,接著冷冷的瞪視著她。「為何要支開所有人?莫非你是打算縫合若是失敗,想要使什麼逃月兌的陰謀鬼計?」
「笑話,我這輩子還沒從手術室逃跑過。」秦肅兒嗤之以鼻的道︰「你想留下來便留下來,不過勞煩你保持安靜,不要干擾手術進行。」
「你——」蕭凌雪的臉色極為難看,她這是在暗指他是話癆嗎?還有,她說的手術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肅兒別過頭,假裝沒看到某人的咬牙切齒。
看看窗外,現在應該是下午一點左右,夏季白晝長,天色還很亮,無須考慮光線的問題,她再重頭想一遍,手術前的前置作業應是完備了。
驀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她的眸光筆直地掃向凌寶。
凌寶被她這麼一看,不知為何吞了吞口水,有種心驚膽跳的感覺。
他一向仗著主子的勢,在府里、京里都橫著走,沒怕過任何人,可這女子卻讓他不敢造次。
「何、何事?」凌寶坑坑巴巴地問,也不知道自己在氣短個什麼勁兒。
秦肅兒輕輕挑眉。「縫合手術要一段時間,你去把我的婢女小廝帶去休息,記得給他們茶水喝,告訴他們茅廁在哪里,若再怠慢,你哪天就不要落在我手里,我可是很會記仇的。」
蕭凌雪的臉色更加難看,她這是當著他的面威脅凌寶嗎?
可奇怪的是,平常那個耀武揚威、狐假虎威的凌寶上哪兒去了?怎麼灰溜溜地夾著尾巴,一聲不吭的照辦去了?
從萬宴樓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