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舍之福星駕到 第39頁

他只是一只嬰靈,一只不入流的小表,修的是步向毀滅的邪門歪道,結局早已在最初時就己寫下。他親眼看到煉化他的邪修是怎麼身毀道消魂滅的,身為被他所驅役的小表,還能是哪樣的下場?不過是更慘烈一些罷了。

他所認知的世界,是很純粹的黑暗、陰冷與絕望。

他沒有什麼期盼的,也不知道救贖是什麼,即使他必須幫忙王紫雲達成她的願望,但他並不知道被人援手救助是什麼感覺,也沒有渴望過。

當然更不曾認為自己的遭遇是不幸的,是痛苦的。既然他從有意識開始,就是這個模樣,又怎麼會去渴望那些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的東西?比如溫暖,比如快樂,比如安全,比如……愛,母愛,被無條件的深深愛著。

那些陌生而從來沒有想過的東西,突然有一天莫名出現在他眼前,他除了抗拒之外,更有一種恐懼──一如當初被王姓邪修給挾制,隨時都可能在他的瘋狂之下魂飛魄散的恐懼那樣。

愛是什麼?他不知道。但他恐懼于「愛」這樣豐沛的感情帶來的毀滅感覺,他覺得自己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變得軟弱、失去力量,然後再度被控制……

當他附身的手機被開機、他重新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的第一時間,就見得另外一支手機散發著溫暖柔和的瑩白光芒時,他直覺他就要加以侵佔──這是他需要的東西,這些光芒可以帶給他力量!

他想都沒想的就立即去搶奪──這對他來說,太簡單不過。王姓邪修給他修煉的功法就是吞噬與掠奪,這也是他唯一擅長的。

可是,他施的法術竟然失效了!他很確定即使自己的意識被困在手機里,但能力還是可以發揮出七成的,對付這種無害的白光,只要奪取餅來就好了,完全不會遭遇抵抗。

但是,法術就是失效了。他沒有成功掠奪到那些純淨的能量,因為,有一道溫柔的聲音在他施法之前,從那支手機里傳了出來。那溫柔的女聲,只輕喚了四個字──

──沈護,我兒。──然後,那溫暖的白光就徹底將他攏住。

「沈護」是誰?

「我兒」又是誰?

守護靈壓根兒沒把這四個字當一回事,但當他的法術被這四個字化解成一道無害的黑煙,消失在空氣中時,他才發現,那竟是一道可以對付他的咒語!

他太大意了!他失策了!

最讓他不明白的是,叫為什麼單單只是這四個無害的字,就能抵消他強大的陰咒?為什麼對方竟能毫發無傷?!為什麼他竟被包圍了?!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問出來這個令他錯愕憤怒的疑問,但那溫柔的女聲卻是回答了──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是父母賜予子女的守護咒語,寄托了祝福與期望。它不只寫在族譜里、刻在宗祠牌位上,更烙印在你的血脈與靈魂里,是每個孩子生命中的第一個咒語,任何人、任何法術都抹滅不去的最初結印。──

這些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們?!被瑩白光芒完全籠罩在溫暖里的守護靈,覺得自己幾乎就要睡著,卻死死要求自己清醒,不可以因為這種奇怪的溫度而昏昏欲睡。只是一時半刻沒有陰冷相伴而己,竟然就被這種陌生的氣息給控制住,太可怕了!這是什麼妖法?!他竟然完全沒有辦法抵抗!即使它確實無害,他也要立即掙月兌,拒絕沉淪!

那聲音又說了──

──你叫沈護,是我的兒子。娘找了你一千多年了……

什麼沈護?什麼她的兒子?憑什麼她亂說一通,他就得信啊?從來就只有守護靈騙人的份,別人想騙他,作夢!

放開!可惡!還不快點放開他!他不要在這種溫度里,他一定會被侵蝕融化的!太熱了!太燙了!把他習慣的陰寒徹骨還回來!

──當我的力量可以與你交融;當我叫著你的名字,你的靈魂給我回應;當你的法術對沈家人都失效時,我還需要向你證明什麼嗎?我的孩子,娘終于找到你了……我可憐的孩子,這一千多年來,你受苦了。是娘不好,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我的護兒……──

隨著那平和溫柔的女聲漸漸變得顫抖低泣,守護靈的掙扎更加無力,他覺得那溫暖到幾乎要燙壞他的白芒光團愈來愈大,不管他怎麼吞噬都吸收不完。白芒無邊無際的包圍住他,將那些已經陪伴了他一千多年的陰寒給牢牢阻擋在外……好溫暖,他好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包住,輕輕搖晃,害他好想睡……

不行!不可以睡!快清醒!這一切都是陰謀,有人作法要收了他的陰謀!不許沉淪,快醒來!

──沈護,沈護,我的孩兒──

當「沈護」這個名字不斷被呼喚,守護靈的靈魂深處似乎有什麼在覺醒,並依戀的呼應著喚著這個名字的聲音;守護靈拚命想要控制自己的意識,卻被無止無盡的溫暖給催眠,怎麼也無法醒來……

在意識終于完全陷入黑甜的那一刻,他似乎听見自己靈魂深處發出了委委屈屈的泣聲,呼喚著一個陌生的名詞──

──娘,娘。──

彷佛那是他唯一識得的字,唯一能理解的意思,也是唯一的渴盼。

一個嬰孩,從出生那一刻起,唯一記掛的依戀。

娘,母親,媽媽……

如果姓名是父母給子女的第一個守護咒,那麼「母親」這個名詞,就是子女鐫刻在靈魂深處,永世也消除不去的第一個印記。

十月懷胎,性命相依,骨血相連,己身所從出,連至高天地法則也抹滅不去的烙印。

這是守護靈不了解的世界,也是守護靈抵抗不了的力量,除了投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那種名為母愛的東西,不管他要不要、抗拒不抗拒,它就是將他包圍住了。

在濃烈而可怕的母愛里,他無助的發現自己日漸被侵蝕──一如最初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正在被改變。

他會想哭,他會覺得委屈,他會想要被擁抱,他想要不斷的听著那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話或唱歌;他不再害怕失去意識,對睡覺這樣松解的活動也變得喜歡。

他逐漸接受自己不叫守護靈,而叫沈護的事實。

他松懈了、耽于享樂了;他被這個自己所不了解的新世界給收服了。

真是,太可怕了!那種,叫做母愛的東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讓他束手就擒了。

困在手機里、浸在蜜罐里,這一千多年來從來沒有過得這樣舒坦安心的守護靈一邊嫌棄著,一邊自厭著,一邊享受著,然後,朝那溫暖的懷抱依偎得更緊密些。想要時時听那溫柔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疼愛,一遍又一遍地喚他「護兒」。

如果這是銷魂蝕骨的迷魂瘴,那就讓他就此沉淪到魂飛魄散吧。

※※※

葉知耘扶著沈如律緩緩在醫院里散步,最後兩人來到十二樓的空中花園。

十二樓是特等病房區,一般病患與家屬不會上來,不過也並不阻止知道這里有花園的人上來賞花。

身為醫生的家屬兼每年都會來健康檢查一次的常客,沈如律當然知道醫學中心有哪些不為眾人知的好去處。所以他一手拄著大黑傘,一手讓葉知耘扶著,也算在這幾天領著葉知耘把醫院給觀光游覽了一遍。

在葉知耘的攙扶下,他在種滿一小片波斯菊的花台邊坐下。雖然現在眼楮看不見了,但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與青草昧,也可以知道這片小花園有多麼生機勃勃,被照顧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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