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漫步的地方。
這座野生山谷中壓倒一切的令人敬畏的美麗景象,像陽,光一樣沐浴著她的靈魂,讓她忘記了背在背上的沉重的設備,還有膝蓋與肩膀上的酸痛,但是不幸,它們仍然無法減輕她心中的疼痛。
她用手遮擋起眼楮,望著走在前面的那個肩膀寬闊的男人。他爬上了前面的有幾碼高的山谷小徑,他身上背的設備比她的沉重兩倍。她不知道他身上的關節是否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然後她想起來,她不應該去關心他,去關心一個比流沙更危險的像多諾文那樣的男人。起初,她想通過將自己百分之兩百地投入到工作中的方式在他們之間豎起一堵牆,但是沒有成功。盡避她一直努力,她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溜到那個男人寬闊的肌肉發達的肩膀上,他那散亂的金發上,他那性感的嘴唇上,這一切都讓她回想起她想要遺忘的那些記憶。她又想到了另一個辦法,她假裝出一副高貴的冷漠的樣子,這是她的外祖母一直是在僕人面前表現出的樣子。
諾艾爾一直不喜歡她外祖母性格中的這一部分,但是她需要借助這種愚蠢的假面來活下去。這是她僅有的一個防止自己在多諾文災難性的凝視下融化掉的方式,是她防止自己伸出手去撫模他那濃密的金發與與籠罩在他天藍色的眼楮里的憂郁的表情的惟一方式。她不想讓自己不小心鼓勵了他那真誠而毫無希望的夢想。
一個性急的電子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我們還沒到嗎?」
諾艾爾低頭看了一眼掛在她腰帶上的步話機,柔和地笑了一下。他們將粉紅的那台沉重的中央處理系統留在了營地,他們可以通過無線電與電腦傳遞信息、發送指令,這樣就避免了讓它們的人類朋友承擔過重的負荷。
「我們就快到了,粉紅,耐心些。」
「不想耐心,想到那里!」
諾艾爾正要回答,這時她听到了右邊傳來的一聲低沉的笑聲。她轉過身去,看到了山姆正站在她頭頂上的那條小徑上,身邊是一棵粗大的銹紅色的樹干,它正橫亙在小徑上。
「幸好你身上帶的是女性。」
「這沒有什麼好笑的,粉紅近來的行動一直有些古怪。」
他摘下手套,向她伸過手來,想幫助她爬過那棵樹干。
「你能分辨出來嗎?」
「當然。」她看了一眼背在他背上的沉重的設備,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傾斜陡峭的怪石嶙峋的山谷,一個活躍的令人恐懼的想象在她的腦海里閃現。她想象著一個人沿著斜坡滾下山去,在山谷底下摔得粉身碎骨的情景。但是她很快將她的想象力驅散開。她將穿著靴子的腳踩在樹干最低的部分,沒有理睬他伸過來的手。「謝謝,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隨你便。」他聳了聳肩,向前面走去。
他至少可以等一等她,她一邊想著,一邊掙扎著將自己和身上的設備搬上樹干,「不用你管,」她大聲地喊著,「但是粉紅最近十分情緒化,在每天的正常工作中,它的能量消耗是平時的兩倍,我想它也許是從它媽媽那里接收——」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她的腳踩空了,她的兩只手也從樹干上滑了下來,身上沉重的設備讓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她向著後面那道深不可測的山谷跌跌撞撞地倒下去。她驚慌失措地伸出手,但是什麼也沒有抓到。只要再過一瞬間,她就會掉進那個湮沒已久的山谷中,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猛然間,一只鋼鐵般強壯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前臂,將她拉回到塵世間來。
「見鬼,你在做什麼?」他詛咒了一句,拉著她爬過了樹干,讓她撞到他的懷中。
她沒有回答,她說不出話來,在她耳邊唯一听得到的聲音就是她雷鳴般的心跳聲,她的頭腦嗡嗡地響著。然後,她听到了其它聲音——一只小鳥的嗚叫聲,風穿過樹葉的懶洋洋的刷刷聲,附近流水的潺潺聲。她感覺到金色陽光的手指觸模在她的臉上,山谷中清爽的空氣讓她感覺到仿佛喝醉了酒一樣。整個世界看起來是如此美麗,就像是一幅畫,忽然之間被鏡頭捕捉到。
什麼都沒有改變,然而一切都改變了。
在她三十二年的歲月中,她從來沒有像幾分鐘之前那樣離死神如此近過,幾乎就是擦肩而過。方才的驚險再一次震驚著她,讓她全身戰栗著,想到她過去的生活和未來的,唯獨沒有現在的。
但是我所有的就是此時,此刻……
「別放開我,」她的聲音嘶啞著月兌口而出,「請抱緊我。」
「你想要阻止我。」他咕噥著將她拉得更近些,「你現在安全了,我不打算讓這種情景再在你的身上發生,甜心。」
甜心,第一次,她讓自己相信這個稱呼表現出來的親昵。
她將他聲音中的溫存假裝成愛,心中一點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死神的翅膀顯然將她的理智弄得不清醒了,但是她不在乎。突然之間,她變得貪戀起生活來,就像是一個饑餓的人貪戀著一桌美味佳肴一樣。
她閉上了眼楮,感覺著緊貼著她的面頰的他那肌肉堅實的胸膛,享受著緊擁著她的脖子的他那具有永不屈服的力量的手臂。她呼吸著他略帶咸澀的皮膚的氣味,勉強控制住自己沒到他的身上采集難以抵抗的樣品。一股陌生的、甜蜜的瘋狂在她的血液里竄動。在身體上,她是安全的;但是在精神上,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千百次地滾下了一道比身邊現實世界里的懸崖更危險的懸崖。
什麼都沒有改變,然而一切都改變了。
「見鬼。,’他再次詛咒了一聲,然而這一次,他的詛咒听起來就像是痛苦的申吟。他用一種既粗野又溫柔的力量將她推開,然後用手掠著他灑滿了陽光的金發。
「你會讓我們兩個都送了命的!我想要幫助你,但是你……你是如此驕傲,不想弄髒你百合花般的小手——」
「我沒有那麼驕傲。」她平靜地說,「你身上背著兩倍重的設備,比我掉到懸崖下面的機會多兩倍,我擔心你掉下。」
「你擔心我——」很長時間,他一直注視著她,似乎她說的是斯瓦希里語。然後,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托起了她的下頦,那粗麻布的質感摩擦著她嬌女敕的皮膚。「听著,甜心,我從來沒有為別人而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我提出幫助你,這只是因為我能夠輕易地做到這件事,而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相信我,我不是英雄。」
她用手指按摩著手臂上剛剛被他握過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些酸痛,那是他為了防止她掉下懸崖用力抓住的地方。當她注視著他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的背影時,她知道了他是什麼樣的人。
山洞入口處的景色比山谷的其它部分遜色不少︰低矮,曲折,野草從生,看起來更像是一只大型的北美地鼠的洞穴,而不像是一個地下世界的人口。多諾文敏捷地扭轉了一體,將背上沉重的設備卸了下來,然後他揉著下巴,打量著這片在地震儀上顯示為不穩定地區的景觀。它表面看起來安全而穩定,但表面會欺騙人,上帝曉得他在最近的看似真實的情形下吃了多少苦頭。
他听到身後傳來的一聲輕微的咕噥聲,轉過身去,看到諾艾爾正試著想像他幾分鐘以前做的那樣卸掉身上的設備,但是失敗了。他大步跨到她的身後,舉起了緊套在她肩膀上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