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蠱 第17頁

「韓不及!」雀舌翻身下床,走到他面前,「你知道我來這里是有事相求,九律哥哥被那番千手擒去,我爹爹又不知人在何處,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會到這里來。請你幫我勸勸師叔,這是性命交關的大事,還請她不計前嫌,不要與我計較才好。」

她身上只穿著雪白的中衣,立在那里,身形裊娜,婷婷似一枝迎春帶雨的花,在風中輕輕顫動,韓不及心中傷痛,別轉過臉不去看她,「你快走吧,讓師父發現了,你再想走就晚了。」

「可是我——」

門外有人輕輕地叩了兩聲,韓不及道︰「風兒嗎?進來吧!」

綠衫女子一閃而入,向他盈盈一禮,「公子,都準備好了。」

雀舌見是久違不見的韓風,喜道︰「韓風,我——」

韓風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目光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徑直要把她剖開似的,雀舌微微一怔,卻不明白韓風為何如此恨她。

「你在發什麼呆?」韓不及站在門口,「走吧!」

「韓不及——」雀舌忽然想起一事,「那小——單落紫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韓不及挑眉,「你找她做什麼?」

「我——」雀舌一時也不明白為何要問起她,有些話又不便當著韓風的面說,只好說,「她拿走了我的匕首,我——」

韓不及霎時黯了眸光,凝神盯著她半晌,點一下頭,「在我這里。」說完伸手入懷,模出那柄匕首來,遞到她面前,「還給你。」

他為什麼要隨身帶著她的東西?又是那樣的珍愛,放在貼身的衣襟里……雀舌一時間心亂如麻,理不出頭緒。

旁邊韓風早已忍不住,咬牙道︰「楚雀舌,你不要欺人太甚!」

「風兒!還不快走?」韓不及厲聲喝止,把匕首塞到雀舌手中,轉身就走。

韓風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卻不敢不听韓不及的話,粗聲道︰「楚姑娘,我們走吧!」

手中的匕首還帶著他的體溫,握在她的手里,似乎化作一塊烙鐵,燙得她幾乎拿捏不住,心里似甜似苦說不清是些什麼滋味,眼圈卻慢慢地紅了。

三人一路出來,韓不及在前面領路,韓風走在最後,雀舌跟在韓不及身後,見他連看也不看,時而往東邊轉一轉,時而往西邊轉一轉,有時明明是路,他卻不走,有時看著沒有路了,他卻直闖過去,待走到面前,又現出通道來……雀舌不禁暗笑自己不自量力,若不是韓不及出手相救,不光自己,只怕連那三十錦衣衛都要葬身此處,一時間萬念俱灰。

韓不及忽然站住,「你怎麼了?」聲音極是溫和。

雀舌別轉臉去,「沒什麼。」

韓不及緊盯著她的臉,似乎想說什麼,卻忍耐地抿了抿唇,繼續往前走。

雀舌模了模臉頰,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爭氣地掉下淚來,難怪他剛才那樣盯著她——

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陣風,漫天的烏雲卷上來,遮住半天那輪淡月,一時間伸手不見五指,雀舌素性怕黑,不禁打了個寒戰,只覺得一陣心悸——

一只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雖然同樣冰冷,卻在無形中給了她說不出的力量,讓她稍稍心安。

「你放心。」他似乎嘆了口氣,低聲道。

雀舌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急忙轉移話題︰「這條路稀奇古怪的,是奇門八卦嗎?什麼時候布的,我記得三年前並沒有這些。」

「這是方天寅火陣,去年公子親自帶人布下的——」韓風不無驕傲地說,「公子不喜歡旁人騷擾,布下這個陣,省了多少麻煩!」

「你什麼時候對奇門八卦有興趣了?」韓風的話提醒了她,眼前的人再不是三年前她所熟知的那個少年,心下不禁酸酸的。

「閑來無事。」韓不及自嘲地笑笑,為了填補她的離去留下的空洞,這些年他大概做了許多奇怪的事。

第6章(2)

雀舌正要說話,耳邊听到「嘩嘩」的水聲,原來他們已經到了碧水寒潭邊上——

「公子。」韓風小聲說,「谷主已經下令封船,所以只找到這只筏子。」

「已經可以了。」韓不及點一點頭,「風兒,你做得很好,這就回去吧!」

「公子?」韓風吃了一驚,「您的意思是——」

韓不及平靜地說︰「我送她出谷。」

「萬一被谷主知道——」韓風急得頓足,「再說您身上——」

「你快回去!」韓不及打斷她,「等到天亮,連你也要跟著受罰!」

話音未落,雀舌只覺腰間一緊,身子已經騰空而起,又輕飄飄地落在筏子上,腰間的手便松開,她足下不穩,連晃幾晃幾乎跌倒,韓不及只好扶住她,又嘆了口氣,「小心。」

雀舌發現她居然喜歡他這樣嘆氣,像是無可奈何似的,又帶著萬般寵溺,即使在這搖晃不穩的小筏子上,她都無比心安。恍惚間居然生出一種錯覺,似乎只要有他在身邊,慢說是番千手,哪怕是閻羅小表,天上人間,萬事萬物,都不能傷她分毫。

韓不及撐著竹篙,他技巧高超,筏子穩穩地向前行駛,速度極快。四下里寂靜無聲,耳邊除了「嘩嘩」的水聲,什麼也沒有。雀舌慢慢地困倦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盹。

「不要睡——」一只冰冷的手撫上她的額,「這里太冷,當心著涼。」他一邊說一邊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那——」雀舌遲疑著問,「你怎麼辦?」

他淡淡地說︰「我不要緊。」

雀舌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把他的外衣月兌下來,拿在手里,她的聲音本來就細若蚊鳴,夜風一吹,更是支離破碎,「你……若是……我也會難受……的……」

韓不及眸光一跳,正要說話,忽听遠處有人歡呼,放眼望去,卻見岸邊點著許多火把,看到他二人,便高聲叫起來,他無可奈何地笑笑,「我們到了!」

雀舌只覺得腰間又是一緊,身子一輕,再落下時,已經是堅實的大地。

「楚姑娘!」秦嘯天大喜,「你總算是回來了!」

雀舌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見韓不及遠遠地站在一旁,低頭收拾筏子,頓時只覺心里空落落的,低聲道︰「你——要走了嗎?」

韓不及不說話,只是望著她。

「這、這位是——」秦嘯天見眼前的情形尷尬,他卻不明就里,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韓不及望著她良久,點一點頭,「我走了。」說完擰身就走。

「韓不及!」雀舌咬牙,終于還是追上去,「你要到哪里去?」

他抿一抿唇,仍然不說話。

「你、你——」雀舌心里著急,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不知怎的,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急忙垂下頭去。

韓不及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從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慢慢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道︰「你不要哭,湯九律的事情我一定會想辦法,你放心。」

耳听風聲颯颯,雀舌抬起頭,哪里還有他的蹤跡?三十錦衣衛人人手持火把,照得夜如白晝,她只是奇怪,明明這麼多的人,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孤單?明明這麼多的火把,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寒冷?

她握緊手中的帕子,一點一點使力,直到指甲陷進肉里去,她才感到絲絲安定,心里卻像是遺失了某種格外重要的東西,比這空曠的世界還要空曠。

六月底,正是洛陽最熱的時節,天上的太陽像是著了魔,每天熱辣辣地懸在天上,地上便像下了火,在太陽地里立得久了,人都能燃燒起來——

詫紫奉了小王爺的令,往清輝堂送東西,遠遠瞧見環翠立在廊下發怔,便問︰「姑娘生了病,你怎麼反倒清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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