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過來,已經是喝下午茶的時間。
她無聊得緊,便想把借住的府邸好好逛一逛,畢竟她借住到現在,唯一知道的也就她躺的那張床的承塵。
和兩個丫頭說說笑笑地把內庭走了個遍,畢竟是民宅,富貴是富貴,可說穿了就是用金銀堆砌出來的俗氣,比不得皇子府半點的磅礡雅致,逛沒多久便有些意興闌珊。
這時蘊月光模模肚子,睡過了午膳,沒吃上好像就渾身不對勁,于是她吩咐小丫頭帶她去廚房。
琉璃無奈地看著蘊月光,王妃自從蘇醒後行事就有些不一樣,一個堂堂王妃到廚房去,這是餓了吧?
「奴婢去廚房取些糕點給您墊墊肚子可好?」以前,王妃別說洗手做羹湯,就連廚房那些髒污的地方也從不踏足。
「我想吃的你們做不了。」
王妃都這麼說了,兩個丫頭還敢多說什麼,也只能陪著去了。
廚房里的廚娘正忙著準備晚膳的食材,一個擇菜、清洗,一個切菜、肉,白案、紅案分工清楚,還有個打雜燒火的丫頭,一共四個人,廚房角落的大筐還放著各種蔬果,都是一些應季的東西。
「見了王妃怎麼不行禮?」琉璃朝著其中一個嬸子吆喝了聲。
幾個廚娘、打下手的,連忙放下手邊的事起身行禮。
蘊月光笑道︰「免禮。」她看這三間獨立的廚房,打理得還算整齊干淨,又打量廚娘,干淨俐落,看上去都是勤快人。
「你就是廚娘,如何稱呼?」
「回王妃,奴婢姓陳,府里的人都叫我陳嫂。」
「陳嫂,我來借你的廚房做點小食。」
「不敢,請王妃隨意用。」
「早飯的粥菜做得很不錯。」
「王妃吃得合口,是奴婢的榮幸。」
廚房的三間屋子是打通的,工作間有四個大灶台,鍋碗瓢盆俱全,另外兩間搭了三層的木櫃,櫃子上整整齊齊地擺著面油鹽醬醋等瓶瓶罐罐,最後一間放著大量的米、蕎麥、玉米這些糧食。
廚娘沒想到蘊月光挽起袖子就要自己下廚,連忙勸阻道︰「王妃,廚房里油煙大,還得動刀動火,您身子剛好,還是讓奴婢來吧。」
蘊月光笑道︰「沒事,我就嘴饞,想做點小食,不需要動大灶,你在一旁打下手吧。」
廚娘瞧跟著王妃的兩個大丫鬟不曾阻止,便點點頭,按照蘊月光的吩咐去拿木薯粉來,接著去幫著燒火。
蘊月光想起現代無所不在的飲料店,決定做一杯珍珠女乃茶來解解饞!
要煮珍珠女乃茶得先做珍珠,木薯粉先用篩子細細篩過一遍,點火後,小灶上放上砂鍋,倒入開水,加上黑糖,待黑糖完全融化成糖水後便起鍋,放入幾大杓的木薯粉,充分攪拌成團,然後倒出面團,揉成細長條切丁,再把小丁揉成圓型,放入鍋中煮熟後,放涼。
至于女乃茶就更簡單了,先把茶葉做成茶包,用小火煮開,撈出茶包倒入牛女乃,小火煮沸就可以了。
她本來還想烤兩樣餅干來配珍珠女乃茶的,可惜這里沒有烤爐。
最後想到角落籮筐里的許多水果,思緒一轉,她將明膠隔水融化,把糖水加到明膠中攪拌均勻,最後放入蜜桃、芒果、楊梅果丁,再通通倒進臨時的模具里,再把模具放入冰鑒,一個時辰後再拿出來切開。
蘊月光數數人頭,一共分了七盤,放上銀叉子,珍珠女乃茶也倒了七盅,放上碎冰塊,招呼廚娘等四人都過來吃。
她們幾個之前聞到女乃香,又看到水果晶凍的晶瑩美麗,肚子里渴求甜食的饞蟲都被勾了出來,到底沒忍住,向蘊月光恭恭敬敬地行了禮道謝,這才端起茶盅吃了起來。
濃郁的女乃香和茶香混合成一股醇香,好香又好聞,女乃茶一入喉,那絲綢般的順滑,如暖流般蔓延到四肢百骸,這是她們從來沒吃過的口感,簡直是天上才有的滋味。
廚娘臉上露出了羞愧的顏色,她也是服了,這小食她听都沒听過,更遑論做出來了,玢王妃的身分那麼尊貴,卻親自動手做羹湯,還讓她們這樣的下人跟著吃,往後對于王妃膳食這一塊得更加用心才是!
蘊月光雙手托著自己的那份下午茶,她等不及帶回去院子享用,就拿到廚房外的小石桌上吃,順邊吹吹風。
哪里知道她的小算盤卻被一把推開院門、大步流星走進來的晁寂給打碎了。
他在外頭忙了半天,剛進府,梅雪林便把今日府里發生的一切都和他說了一遍。
晁寂並不是細致的人,府里有府規,凡事照著府規來辦就是了,在京城時,蘊月光從未讓他為後院的事傷過腦筋,可甚少進廚房的她今日居然帶著人去了廚房,晁寂听到後的確是驚了一下。
府里多的是下人,想吃點什麼只要吩咐下去就好,況且貴族女子給丈夫做飯,多是為了增添生活情趣,那也是在一旁指揮著下人做,哪有親自動手的,尤其他還听說自家下人也吃了。
一個王妃這般行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玢王府虐待她呢,這般想著,晁寂便直接來到了廚房。
梅雪林緊跟著晁寂,他在晁寂身邊多年,從自家主子眼角眉梢的細致變化,就能看出是在生氣了。
晁寂看向正在給他行禮的下人們,卻不叫起,院子里的氣氛陡然降到了冰點。
蘊月光看到了晁寂冷若冰霜的眼神,心頭不解,這是怎麼了?她是殺人放火還是偷盜擄人,用得著以這樣的眼光打量她嗎?
兩人距離得近,蘊月光一看便相當有自覺,認為是自己惹了這位爺不高興,可為了哪一樁呀?現下這麼多人看著,她也不可能這時候跟他爭論,不如先轉移話題。
「王爺,你渴了、熱了吧,我做了點小食,你可要嘗嘗?」
晁寂盯著她,只見她烏黑澄淨的大眼里滿是無聲的懇求,他才驚覺眼下還有一堆人在面前,而本來想要開口訓斥她太過隨心行事,可一看見蘊月光因為重傷臥床還十分單薄的身子,頓時覺得她那身子骨有些刺目,連忙移開視線,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你跟我來!」他轉身就走。
蘊月光無法,只能跟上。
院子里的人都看得出來王爺和王妃之間氣氛不對,所有的人都嚇壞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主子們位高權重,冷下臉時,別說女子,就是連男子看了都打顫,听說王妃和王爺的感情平常就不怎麼著,這會兒不會是要回去處罰王妃了吧?
蘊月光跟著晁寂回到東院,梅雪林用袖口給晁寂撢了撢太師椅上看不見的灰塵,然後接過琉璃一直捧在手里的托盤,放在幾案上,陪笑道︰「王爺,這是王妃的一片心意,要不您嘗嘗?」
晁寂並不是重口月復之欲、講究吃喝的人,當年還在皇子府的時候也過過有一餐沒一餐,吃的都是冷食的生活,對于甜食更是打心眼里沒喜歡過。
但現在看著漆盤里的茶水……是茶水對吧,他似乎聞到一股甜膩濃郁的香氣,最主要的是那兩塊交疊的晶果凍,透明的凍狀里包裹著紅、黃、粉三種顏色的果肉,看著就是一種享受,讓他有了久違的饞感。
他坐了下來,接過梅雪林遞過來的銀叉,果然,Q彈的果凍一入口,那富含彈性的口感還有入口即化的清甜,讓他一口氣把兩塊晶果凍都給完食了,等他放下銀叉,才知道自己竟然把這小孩子的吃食給吃光了。
至于那茶水他也就嘗了一口,嫌棄地把滑進口中的珍珠嚼進肚子就沒再踫了。
「這叫什麼?」晁寂不由自主問道。
「珍珠女乃茶和QQ晶果凍。」蘊月光脆生生道。
這是他沒听過也沒吃過的東西,明明自己是要訓斥她的,可現在吃了人家的東西,都說吃人嘴軟,一時間他竟有些開不了口。
第二章 相敬如賓的夫妻(1)
不過晁寂到底習慣了呼風喚雨,站起身來,沒有瞅著蘊月光看,只道︰「你是王妃,廚房自有下人打理,就算我們還未住進王府,但規矩仍是要守,你以後別再那般隨興了。」
蘊月光的臉窘成了表情包。哎呀,這是吃飽了就罵娘了,放下碗就翻臉,做人可以這樣嗎?這般想著,她不自覺地嘟起嘴來。
晁寂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般有些欠妥當,便又找了個話頭,「王府已經改建得差不多了,你也準備準備,不日就能搬過去了。」
蘊月光哼了聲。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
要說什麼?沒看到她不高興嗎?可她很快反應過來,在人家的屋檐下,這個主可不是她想翻臉就能翻的,畢竟是她上司,是得打起精神好好應付的。
「那些個流匪……爺可找到他們的老巢了?」
晁寂頗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在忙這些?已經一鍋端了。」
「王爺英明神武、威儀天下、雄才大略!」
聞言,晁寂看了她一眼,她這話怎麼听著有點酸?
「你好好歇息吧,我還有政務要忙,就不留下了。」
「沒關系、沒關系。」蘊月光嘴里說著沒關系,心里卻松了一口氣,殷勤的把人送出了門,「我送王爺。」
晁寂走了幾步,听見這話,驀然回過頭來,「我走了你就這麼高興?」
蘊月光驀地被看穿,有些困窘,「有嗎?」不過她還是見招拆招,「哪里是,妾身只是想,爺公務繁忙,不好多留你。」
聞言,晁寂沒再說什麼,轉身出了院門。
送走了晁寂,蘊月光不禁輕吐一口氣,回屋後便坐在床上,心里氣哼不休。混帳東西,有能耐就把我的珍珠女乃茶和果凍給吐出來!
玉璧看主子一臉的懊惱,悄悄地湊了過來,「王妃,您心里不也惦記著王爺,為什麼不留爺一回?您和王爺處好了,將來的日子也才有盼頭。」
她不明白,今日這麼好破冰的機會王妃怎麼就眼睜睜地放過了?
她們只是奴婢,她們只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就好,可這一日看下來,王妃對王爺半點談不上關心,什麼也不問,管家權更是說放就放,和以前全然不一樣,她們心里哪能不急?
「國事家事天下事,兒女私情會比公務還重要?」蘊月光完全不以為意,他想上哪就上哪,要真的留下來過夜才嚇人呢。
說罷,她甩甩手,悶氣也不生了,這三伏的天,隨便動一動就一身汗,就算放了冰鑒用處也不大,折騰了一天,她除了萬般想念現代圖書館恆溫的空調,現在只想泡個舒服的熱水澡解乏。
「我想沐浴。」
玉璧轉身出去吩咐,不一會兒就有丫頭把水抬進來。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一邊服侍蘊月光入浴,一邊忍不住叨念,「王妃心善,什麼都替旁人想,可那些人可曾想過您?」
嘮叨大媽啊,「你真有那個閑暇,不如來替我把頭發給洗了。」
蘊月光泡在熱水里,玉璧站到浴桶後面,替她按摩揉洗她那一頭及腰的長發,琉璃則是替她刷背。
因為太舒坦了,不一會兒蘊月光就覺得睡意漸沉,兩個丫頭見狀不禁莞爾,合力把她拉起來擦干送上床。
蘊月光沒有使喚人的習慣,但一天下來也夠她看清這朝代大致上和她所知的封建社會一樣,自己隨便道個謝都夠她們惶恐的,她相信,要是自己不讓她們干這些活,她們大概會把眼楮給哭瞎。
在燻籠上蒸干了頭發,蘊月光揮揮手就讓兩個丫頭下去了,「你們也歇著去吧,我屋里晚上不用人侍候。」
要是連睡覺都有人看著,豎著耳朵听你的動靜,實在太沒隱私權了,一整天身邊都離不了人,睡覺這件事她自己來就行了,真的不需要在身邊安個監視器。
然而兩個丫頭都不肯走,「王妃身邊哪能離了人,喝茶、更衣沒人侍候是不行的。」
蘊月光換了個說法,「我病著的幾個月,你們姊妹倆辛苦了,就當安我的心,夜里好好去把覺補回來,兩朵嬌艷動人的花眼下就像打了霜似,要是驀了就是我的罪過了。」
「還是王妃心疼我們。」琉璃生了張瓜子臉,她道過謝就拉著玉璧的手去了外間,把兩張長榻並在一塊,屏息听著里頭漸漸沒了動靜,兩人這才相視一笑。
方躺下,玉璧忽然問道︰「是我多疑嗎?我總覺得王妃今日不一樣,以前咱們在她跟前晃,她從來不說什麼。」
「這有什麼不好?你瞧,王妃今兒個精神多了,臉上也有了笑容,飯量增長,還會打趣咱倆了,自從小主子沒了以後,我還是頭一遭看到王妃這樣的笑臉。」說著,琉璃幾乎哽咽了。
玉璧眯著眼,沉思了一會兒,「听你這麼一說,王妃這樣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些……」也罷,反正外間就在內室外,王妃只要喊一聲她們就能听見。
「要知道,王妃好了,咱們才能好。」琉璃又添了句。這是為奴之道,沒道理主子過差了,下面的人還能有好日子。
玉璧點頭道︰「是呢,旁的那些不還有我們嗎。」
幾天的王妃生活過下來,蘊月光唯一不滿意的,就是每日要早起去到前廳送那空殼子丈夫出門。
「王妃,您不是常告訴我們夫為妻綱,一日為夫,終生為夫,怎麼這會兒連送一送爺都計較起來了?」玉璧說道。不是她愛嘮叨,這昨晚才信誓旦旦地說,王妃不上心的事有她在一旁盯著呢,今兒個一早,王妃就賴床不起,瞧,這會兒幫她盤頭發,連眼皮都還打不開。「我不去送還有別人會去送,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
這年代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是定律,原主那麼灌輸兩個丫頭,她這後來的人沒有話說,只是她受了現代教育薰陶,對此並不敢苟同。
「那能一樣嗎?您可是王爺的發妻。」玉璧把首飾盒子拿出來,讓蘊月光自己挑選。
蘊月光忽然朝她招招手,玉璧不明所以的靠近,哪知道蘊月光隨手從攢盒里捻出一個大蜜棗,往她的嘴里塞去,「管家婆!」
琉璃領著小丫頭把盥洗用具端進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看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玉璧,埋汰道︰「還不趕緊,爺可是不等人的。」
擰熱巾子的、擦拭手臉的都動作起來,等蘊月光去到前廳,她還是最後到的那個。
她不解,現在的晁寂已經不是皇子,既不用上朝,又不領差事,何況那些流匪都被他剿清,他怎麼還見天的往外跑?
不過她轉念一想,身為親王的他來到封地,不說微服到處觀察一下民生風俗,也得見一見地方官員,試一試這地方的深淺,往後他想統治雍州,心里也好有個底,要是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誰還當你是一回事?
雍州說大不大,卻是古九州之一,更是京城通往西北的交通樞紐,跟江南十三州沒法比,跟京城更沒得比,但說它小,屬地也有九個府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