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過熟悉她的身體,知悉她的每一寸肌膚,能輕易的發現那處六年前不曾存在的疤痕。她拉住毛毯,飛快的逃離他的懷抱,翻身躲向牆角。
「我沒事了。」她吞吞吐吐的說,因為緊張而口齒不清。
她縮在牆角,看見他的表情由原先的渴望,逐漸轉為陰霾,她在心中暗暗申吟,知道剛剛逃離他懷抱,想要隱藏秘密的舉止,已經被他解讀成別的意思。
柯焰緩慢的站起身來,緊抿著薄唇,先前的輕憐蜜愛,在此時轉變為尖刻。「嚇著你了嗎?想到要與一個滿身是傷,看來可怕到極點的人,這讓你感覺惡心嗎?」他冷笑著,掩飾心中受到的傷害。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浣紗辯駁著,沖動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衫,制止他的離去。
她的心早因為他的舉止而解凍,溫暖的燭火融去她心中某些盲點,她還沒有看見真相,只知道絕不能放開他。
如果他記得那日的誓言,還牢牢遵守著,那麼她怎麼能夠懷疑他的愛情?
她的心彷佛被撕裂,想要信任他的深情,卻又不斷想起李韜步所說的,他帶著巨款和美麗的女秘書私奔的種種。
極為沖動的,浣紗用盡力氣環抱住他強壯的腰,從身後擁抱住他,雙手在他堅實的小骯肌肉上交疊,不在乎身上的傷口仍疼著。也不在乎此時的赤果,她怎麼也不願意放開他,擔憂著要是松開手,他就會再度離去。
「浣紗,放手,我不想玷污了你的眼楮。」柯焰咬緊牙關道,握住她纏滿紗布的手,卻無法狠心的撥開,知道那會帶給她劇烈的疼痛。看見她受傷,簡直比一刀刺入他心髒更難受,他又怎麼舍得弄疼她。
「不是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拒絕你,更不是怕你。」她焦急的解釋著,冷靜的面具早就破碎成千萬片,此時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因為心愛的男人而慌亂著。
「我顫抖,是因為害怕你仍具有影響我的能力,而那影響大得超過我所願意承認。我以為六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齒,能夠輕易的甩開你,但是我沒有辦法,你還是掌握了我的一切。」她緊抱著他,感覺他高大的身軀從緊繃逐漸變得松懈。
「別用話語討我歡心,你不需要這麼做。」他沒有回頭,只是任由她抱著。就算是她此刻所說的是謊言也好,至少她的言語,填補了他心中的痛苦。
浣紗溫潤的唇彎成一個顫抖卻美麗的笑容,她更加緊抱他,有著燻衣草香氣的身軀,緊貼著他寬闊的背。「你知道我不說討人歡心的話。柯焰,六年的時間很長,足以讓我改變,讓我從任性虛假變得誠實。」她的手撫上他的胸膛,要他轉過身來,包裹著紗布的手,捧著他的臉龐。
柯焰直覺的避開,甩開頭不願意讓她正視他已經毀損的容貌。「不要看,會嚇著你的,這張臉太過恐怖,會讓你作噩夢。」
但是她不願意放開手,堅持要捧住他的臉,不讓他閃躲。手上的傷很疼,因為他掙扎的動作,傷口甚至滲出鮮血,濡濕了紗布,但是她仍舊堅持,不理會那些疼痛。
「為什麼要避開?難道你還不願意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並不是討你歡心的謊言。你的容貌並不可怕,或許有些殘留的白痕,但是沒有毀損你的俊美。」浣紗沖動的將顫抖的唇吻上他的,給予他一些保證。
柯焰僵硬如木石,感受著她輕柔的吻,陰霾的心看見一絲光亮,他幾乎想擁著她,傾訴出多年來的痛苦,但是殘余的理智卻讓他狠狠的推開她,咬著牙轉過身去。
「浣紗,別給我希望,這對我而言太殘忍。」他高大的身軀顫抖著,雙手緊握成拳,克制著不要去觸踫她。讓她留下來絕對是不智之舉,他的冷漠無法抵御地分毫,幾乎想告訴她一切,但是若真的說出真相,又能挽回什麼?
「殘忍的是你,當初你拋下我,沒有任何的解釋。而當我找尋到你,你的一切卻又讓我無法恨你。告訴我真相,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別說那些謊言,說你與我結婚只是為了錢財,如果那是你的初衷,你根本不該記得我的恐懼,在黑暗中還為我捧來燭火。」她極力克制心中翻滾的情緒,水霧瀰漫在眼前,她用力眨去,不願意在此刻落淚。
「該死的,浣紗,不要逼我。」他低吼一聲,粗魯的說道,語氣里揉合了絕望與焦急。比起先前的針鋒相對,他更無力承受這些,她的詢問,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相,也更接近他的痛處。
「那麼就告訴我,不要再隱瞞。」她急切的說,緊握著他的衣衫,摒住氣息等待著。
柯焰陡然回頭,神情凶惡的握住她的肩膀,猛烈的搖晃她,用粗暴的舉動紆解心中深深的疼痛。她怎麼能如此逼他?他的痛苦太過深切,禁不起她的試探,積壓過久的情緒宛如爆發的山洪,一發不可收抬。
「你要听真相嗎?真的要听嗎?那麼我告訴你。沒有私奔,沒有什麼該死的情人,我從不曾背叛過你,不曾愛過其它女人。六年前我趕到南部,車子發生車禍,在醒來後身軀已經支離破碎,成為一個丑陋的瞎子,那些疤痕布滿了全身。」他逼近她的臉龐,對著她嘶吼出深埋已久的秘密。
浣紗的肩被他握得好疼,但是那些疼痛比不上她心中的痛苦。她努力听著他吼叫的話語,試圖听出昔日的過往。
「為什麼不通知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出了事?反而要散布虛假的消息,說你與情人私奔。你為什麼要拋下我?」她喊出心中深埋了六年的深痛疑惑。
他的唇扭曲著,失去視力的眼里有著絕望。他也想過要通知她,在與死神交手後,他瘋狂得想見到她,但是李韜步的分析制止了他。
「通知你之後呢?要你到醫院里,陪伴一個血肉模糊、雙眼失明的丈夫?然後讓你厭倦、讓你怨恨?我不願意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成一種痛苦的責任。浣紗,你受不了那些的。」柯焰心痛的說,撫著她冰涼的臉龐。他太了解她,他任性而美麗的小妻子,所要的是一個能夠永遠守護她的男人,一個優秀而完美的男人。
他頑強的男性自尊在作祟,寧可讓她恨他,詛咒他的背叛,也不願讓她看見如今的慘不忍睹。所以他接受了安排,遠遠的離開台灣,躲避到這個小島上。六年的歲月流逝,她仍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一環,他從不曾停止想念她。
「你怎麼能夠擅自決定這一切?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為什麼不能夠相信我,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她憤怒而心痛的喊著,無法接受他的自私,因為懷疑她愛他的程度,竟然狠心的給予她一個天大的謊言。
原來,當她憤恨的燒毀屬于他的一切時,他正在生死的邊緣掙扎,承受著可怕的痛苦,由得楚依人一塊塊的縫補拼起。他寧可獨自面對那些,也不願意讓她分擔。在他的眼里,她竟是如此膚淺。
柯焰緩慢的搖頭,激動的情緒在最緊繃的時刻卻逐漸的緩和,成為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笑容十分苦澀。
「浣紗,記得嗎?那是你曾經說過的。你不會要一個瑕疵品,你無法忍受。」他拉起她的雙手,強迫她放置在他胸膛間的傷痕上。「看看這些傷痕,看看它們有多麼丑陋。我已經是一個瑕疵品了,一個再也無法恢復完美的瑕疵品。」像是她的手心有著灼燙的火焰,他徒然將她推開,轉身朝外走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